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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炭盆带来的微温尚未彻底驱散陋室的寒意,新的动静便已传来。这次来的不是赵内侍,也不是他手下那些面孔熟悉的太监,而是永宁公主萧玥身边那位名叫云袖的侍女。

她来得悄无声息,在一个雪后初霁的清晨,静思院的破门被轻轻叩响。当沈言拉开门时,只见她一身素净的青衣,外罩同色斗篷,立在薄雪晨光中,神色平静无波,周身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仪。

院内几个偷懒的太监早已吓得跪伏在地,头也不敢抬。

云袖的目光越过他们,直接落在沈言身上,声音清冷平稳,不带丝毫情绪:“殿下有令,着你即刻清理一批旧物。”

没有多余的询问,没有解释,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差遣。她侧身示意,身后两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抬进来一个不小的樟木箱子,箱盖开启,里面是些陈旧的书画卷轴、几件黯淡的金石器物,还有一套沾染了斑驳油彩和墨迹的旧画具,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积着薄灰,散发着淡淡的陈腐气息。

“这些是殿下旧时习练所用之物,闲置已久,积尘生垢。”云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殿下有洁癖,不喜污渍。着你仔细清理,务必恢复洁净,不得有损。”

任务下达得突然而具体。清理书画器物本就不是浆洗太监的分内事,更何况是公主的旧物,虽看似不甚贵重,却也绝非贱役可碰。这更像是一次突如其来的考较。

沈言垂首应下:“奴才遵命。”

云袖不再多言,留下箱子和那两个小太监“协助”,实则监视,便转身离去,裙裾拂过雪地,未留一丝痕迹。

沈言看着那一箱“旧物”,心下了然。公主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检验那“土方子”的成色,也在检验他这个人。这些物件材质各异,污渍类型不同,清理难度远非日常浆洗可比。

他没有急于动手,先是仔细查看了每一件物品。画卷是普通宣纸,略有泛黄;金石小摆件是铜铁之物,已有锈迹;那套画具更是麻烦,毛笔上的墨迹干涸,调色盘上油彩凝固,难以处理。

两个小太监揣着手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带着几分看好戏的神态。

沈言沉默地取来热水——这是他如今能得到的少许优待之一。他没有直接用那珍贵的肥皂,而是先尝试用热水软化和初步清洗。效果甚微。

他这才取出那块私藏的、品质最好的松烟皂。他没有整块使用,而是用刀极小心的刮下少许皂末,溶于温水中,制成浓度适宜的皂液。

然后,他取来最柔软的细布,蘸取少量皂液,先在不显眼的边角处轻轻试擦。观察反应,确认无误后,才敢小心地扩大范围。

清理画卷时,他动作极轻,生怕损了纸张;处理金石锈迹,他配合软毛刷轻轻刷洗;面对顽固的油彩墨迹,他则用皂液稍作浸泡,再一点点耐心擦拭。

过程缓慢而细致,他全神贯注,额角渗出细汗。那两个小太监起初还不以为意,后来见那些难搞的污渍在这奇特的皂液下真的渐渐消退,器物恢复光彩,脸上不禁也露出讶异之色。

一整日过去,华灯初上时,那一箱旧物终于清理完毕。画卷上的霉尘尽去,虽仍显旧,却干净整洁;金石摆件露出原本金属光泽,锈迹淡化;那套画具更是焕然一新,毛笔锋毫理顺,调色盘光洁如初。

沈言将东西小心放回箱中,自己也近乎虚脱。

深夜,云袖去而复返,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她仔细查验了箱中每一件物品,甚至戴上薄绢手套轻轻触摸感受,尤其留意那些容易藏污纳垢的缝隙。

良久,她合上箱盖,目光第一次正式落在沈言身上,那目光带着审视,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

“清理得尚可。”她淡淡评价了一句,听不出喜怒,“殿下会知道的。”

她示意小太监抬走箱子,离开前,脚步微顿,并未回头,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殿下说,天寒地冻,浆洗辛苦。明日会送些冻疮膏来。”

说完,身影便没入夜色。

沈言站在原地,冻僵的手指微微蜷缩。

公主的考较,他似乎通过了。那箱清理干净的旧物,便是无声的答卷。

而那句关于冻疮膏的话,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她看到了他的价值,也注意到了他的处境,并且,愿意给予一点非常实际、却又微不足道的“关怀”。

恩威并施,一如既往。

但这一次,施恩的对象,明确到了他个人。

寒夜依旧冰冷,那未曾送达的冻疮膏,却仿佛已经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他知道,自己在这位公主的棋局上,终于从一枚模糊的背景棋子,向前挪动了一格。

(第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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