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李瑾忠一愣，下意识道：“是奴婢盯着御膳房……” 阙翊安轻轻地咳了两声，那声音不大。
他抬起眼帘，直直看向李瑾忠。
“李总管。”
他开口，声音平缓得听不出喜怒，“皇后娘娘赏赐的菜肴，连本宫府上的狗都不吃。”
他陈述着一个确凿的事实，然后，慢条斯理地抛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这事儿若是传扬出去，你说是该让外人议论，本宫府上养的畜生舌头刁钻，金贵过了头？”
他顿了顿，目光如刃，语气却越发轻缓，仿佛只是在探讨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还是说……在皇后娘娘和你的眼里，本宫这个皇子的分量，其实还不如这看门的畜生？”
这番话，如同一把刀架在了李瑾忠的脖子上。
承认狗金贵，是藐视皇子，罪加一等。
承认菜有问题，就是承认皇后赏赐的是连狗都不碰的泔水，是公然打当朝国母的脸。
无论怎么答，都是死路一条！
李瑾忠额角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那张涂了三层粉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他想不通，这病秧子明明一句话都没提皇后，却字字句句都把“皇后赏赐猪狗食”的罪名往他李瑾忠头上扣！
这哪里是嘴皮子利索，这分明是诛心！
他无论怎么回答，都是在承认自己办事不力，辜负了娘娘的圣恩！
一旁的福顺总管已经吓得开始研究自己原地去世的几种姿势了，他只恨自己为什么刚才没有直接晕过去！
这已经不是在打皇后的脸了，这是把皇后的脸按在地上反复摩擦啊！
就在这要命的寂静中，一个中气十足的奶音打破了僵局。
“没错！”
禾软软叉着腰，挺着自己的小胸脯，像一只斗志昂扬的小鹌鹑，大声补刀，“安安府里的佩奇，都比这吃得好！”
佩奇？
那是什么古怪的名字？
李瑾忠被那两个字问得一愣，紧绷的神经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他不管那是什么，只要能岔开眼下这个要命的话题就行！
他强行把矛头转向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用拔高的声音掩饰自己的心虚。
“哦？是吗？咱家今天倒真要开开眼了！咱家倒要看看，三皇子府的的……佩奇，吃的究竟是什么山珍海味！”
他笃定这不过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正好借此羞辱一番，把方才丢掉的脸面全找回来。一个破落皇子府，养的什么东西还能吃出花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你等着！”禾软软哪里听不出他的挑衅，小脸一扬，斗志更盛，“我这就把证据给你牵来！”
说完，她迈开小短腿，“哒哒哒”就朝后院跑去。
福顺只觉得眼前一黑，他一把扶住门框，感觉自己那颗心，快要被这小祖宗给活活吓裂了！
在殿上跟大内总管对峙，还把猪给牵出来了！
这要是传出去，史书上会怎么写？
《三皇子府纪事：人彘之辩》吗？！
他已经不敢想了，只想找根房梁，提前为自己准备好后事。
而片刻之后，在一众太监或鄙夷或看好戏的目光中，禾软软回来了。
她小小的手里，牵着一根麻绳，绳子的另一头，系着一头……猪。
那是一头粉扑扑的小香猪，刚一露面，李瑾忠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就忍不住小声嘀咕：
“嘿，这破落户府里的猪，养得倒比咱们宫里专供的乳猪还油亮。”
此言一出，他立刻被旁边的人捅了下腰。
这猪浑身皮毛水滑，走起路来一颠一颠，尾巴尖儿打着卷儿，那股富贵从容的劲儿，确实不像养在寻常王府后院的。
府里下人早就发现了，自从小皇妃接管了后院那几头香猪的伙食后，怪事就发生了。
那几头猪，皮毛一天比一天油光水滑，粉扑扑的跟上了好的胭脂似的，连……都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草木清香！
禾软软只是将些没人要的菜根、糠皮混着些不知名的草料搅合在一起，府里的下人馋那香味，偷偷尝过一口，只觉得神清气爽，干活都有劲了。
大家私下里都说，这哪里是猪食，这分明是仙丹渣。
李瑾忠的嘴角抽了抽，心里冷笑：还真牵头猪出来，装模作样！
下人很快端来两样东西，并排放在了小香猪面前。
左边，是那盘被大黄狗无情唾弃的“金玉满堂”，虽然被嫌弃，但依旧卖相精致，散发着御膳房特有的浓郁香气。
右边，则是一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猪食，由切碎的草料、菜叶和一些谷物糠皮混合而成，只是闻起来，带着一股寻常猪食没有的、淡淡的草木清香。
“选吧，佩奇！”禾软软拍了拍小香猪的脑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头猪身上。
小香猪迈着优雅的步伐，先是走到了那盘“金玉满堂”前。
那小香猪只嗅了一下，便像被烫到似的猛地向后一跳，鼻子皱成一团，随即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响亮喷嚏，仿佛那御膳是什么脏东西。
它甚至抬起前蹄，对着那盘“金玉满堂”极其人性化地摆了摆，喉咙里发出“哼唧”一声，充满了对劣质食品的控诉。
禾软软见状，立刻挺起小胸脯，奶声奶气地替它控诉：“佩奇说，这种用厚重调料掩盖了食材腐败气息的垃圾，是对它猪格的侮辱！它也是有尊严的！”
在李瑾忠不敢置信的眼神中，那头小香猪头也不回地扭向右边，姿态优雅地一头扎进了那盆朴实无华的猪食里，发出了“哼哧哼哧”的、堪比交响乐般心满意足的咀嚼声。
吃得那叫一个香甜，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幸福得小尾巴都快摇出残影了。
一边是皇家御膳，狗之砒霜。
一边是寻常猪食，猪之蜜糖。
这堪称史诗级的“拉踩”现场，无需任何言语，却比最恶毒的咒骂还要响亮，狠狠地抽在李瑾忠，以及他背后皇后的脸上。
彻底的溃败。
李瑾忠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记闷棍，眼前阵阵发黑。
他引以为傲的宫廷规矩、皇后威仪，在这一人、一主、一狗、一猪面前，被践踏得支离破碎，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那张精心保养的脸，此刻青了又白，白了又紫，像是开了个染坊，精彩纷呈。
他知道，今天再待下去，明天他就会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三皇子府的猪，都比皇后娘娘赏的菜吃得好！
“好……好得很！”
李瑾忠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那双三角眼里再无半分伪装，只剩下怨毒和杀意。
他怨毒地扫了阙翊安一眼，那病秧子依旧歪在榻上，连嘴角的弧度都未曾变过，可那副样子，却让他脊背发凉。
再看那个拍着猪屁股、一脸天真邀功的小丫头，李瑾忠忽然觉得，自己像是闯进了一个聊斋故事里的妖精洞府。
一个病鬼，一个野娃，一狗一猪，没一个正常的！
他甩了甩拂尘，那动作不复来时的矜傲，麻利的转身就走，连句场面话都顾不上说了。
殿内终于恢复了宁静。
殿内终于恢复了宁静。福顺双腿一软，扶着门框才没瘫下去，感觉自己刚从鬼门关前跑了个来回。
禾软软可不管这些，她哒哒哒地跑到阙翊安身边，仰起那张因兴奋而红扑扑的小脸，像只求表扬的小奶猫：“安安，我厉害吧！我这波操作是不是很秀！”
阙翊安看着她那副得意求夸的小模样。
他想，这死水一般的人生，似乎也不那么无趣了。
他伸出手，越过小几，动作轻柔地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头顶。
“嗯，我们软软，干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