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李深打了个寒颤，从首相顺路接机的震撼中清醒过来，茫然地望着林翰文座驾消失的方向。
“走吧。”陆怀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弯腰提起李深那个硕大的被褥，“先把安身之处落实了。”
李深这才回过神，慌忙去抢自己的行李：“陆参赞，我自己来就行，自己来…”
陆怀舟没松手，侧头看了他一眼“初来乍到，别客气。使馆就在前面不远。”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前方一片被高墙围起来的区域。
使馆区的建筑风格混杂着冷硬的现代线条和刻意模仿的汉唐元素，街上行人步履匆匆，神色间带着一种被高效社会规训后的麻木。李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路边两个静静伫立的身影吸引——亲王军右卫的哨兵。
看外形，这型号是曝光度最高的S-01“破城槌”：约两米高的人形机械骨架覆盖着哑光金属外壳，线条简洁而充满力量感，头部是简洁的传感器阵列，手持哨兵专用型号的霰弹枪，枪身线条流畅。
哨兵一动不动，只有偶尔转动的头部传感器阵列显示它们正严密监控着周围的一切。行人下意识地绕开它们站立的位置，形成一个无形的真空地带。
“那就是‘破城槌’，”陆怀舟的声音压得很低，“亲王军右卫的地面主力，有些也在王京协助治安维稳。比影像里看着更真实，对吧？”
李深咽了口唾沫，点点头。他想起了昨晚新闻里的朱明翊，再看看眼前这些毫无生命气息的战争机器，一种巨大的割裂感油然而生。陈仕…如今掌控着这样一支力量？
在陆怀舟出示证件后，他们顺利进入使馆区。
大使刘存荣是一个说话和蔼但眼神锐利的中年人，他对陆怀舟的到任表示了欢迎，对李深的具体工作则显得讳莫如深，只是公事公办地确认了任命文件，并告知了李深宿舍的位置。
“除了我们这儿的宿舍，吴王也给你安排了住处，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刘大使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深一眼，“条件不错，离使馆也近，方便联络，想住哪里你自己决定就行。小李，你的工作…比较特殊，多看，多听，少说。不管是我们这面还是宸枢那面，只要你不违反法律，基本对你没有什么约束，你可以当作是度假，到处走走看看，每周交一份汇报谈谈你看到的东西。有任何情况，随时向使馆报告，或者直接找陆参赞。”
“是，谢谢刘大使。”李深答应着。
朱明翊提供的公寓条件远超李深的预期。一梯一户，宽敞的大平层，窗明几净，家具电器一应俱全。这与他老单位那个乱七八糟的单身宿舍简直是天壤之别，李深想到这算不算违规？不过看陆怀舟也什么都没说。
李深选了个卧室打开行李箱，把母亲执意让他带来的被褥放在床上，那熟悉的花纹和家里洗衣粉的味道，在这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却也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
“你先收拾一下，休息休息。”陆怀舟在客厅转了转，“晚饭我带你熟悉下附近环境，顺便吃点东西。”他顿了顿，补充道，“王京的物价，特别是肉蛋奶，便宜得会让你怀疑人生。”
陆怀舟离开后，公寓里只剩下李深一个人。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冷风立刻灌了进来，吹散了些许室内的暖气。
李深从下飞机开始就感觉这里的温度比国内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太阳。楼下街道依旧车水马龙，远处巨大的全息广告牌变幻着光怪陆离的画面。斜对角的路口，一台哨兵如雕塑般矗立在阴影里，红色的传感器光点微微闪烁，如同黑暗中野兽的瞳孔。
首相的“顺路”接机，亲王的“亲自安排”住处，冰冷高效的哨兵，还有陆怀舟那谜语般的暗示…这一切都像一张大网将他紧紧罩住。
“观察员…”李深喃喃自语，自嘲地笑了笑。他观察谁？观察这个光怪陆离的国家？还是…观察那个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陈仕”？
他拿出那个崭新的硬壳公文包，里面除了证件和保密协议，只有几张薄薄的王京市介绍彩页。没有任务清单，没有观察指南，只有“观察记录”“及时报告异常”这模糊得如同迷雾的八个字。
异常？什么才算异常？这整个国家，这整件事情，本身不就是最大的异常吗？
他疲惫地倒在床上，被褥上是家的味道混合着房间新家具的皮革味。
傍晚。
陆怀舟如约而至，换了一件深色的毛衣，外面还是那件羊绒大衣，看起来随和了些。他带李深走出街道，拐进了一条相对热闹些的街道。霓虹灯已经亮起，街道被映照得五光十色。空气里弥漫着各种油脂煎炸的味道。
“喏，这里算是使馆人员常来的‘食堂街’了。”陆怀舟指着街边琳琅满目的小店，“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想尝尝本地特色，还是找点家乡味？”
李深看着那些陌生的招牌和忙碌的店主，一时有些眼花缭乱。“都…我都行。”
“那就试试这的国民美食吧。”陆怀舟笑了笑，带着他走进一家看起来干净明亮、人声鼎沸的小店。店面不大，但食客很多，有穿着西装的上班族，也有穿着工装的年轻人。
最显眼的是墙上巨大的电子菜单，上面罗列着各种盖饭、面食，价格低得令人咋舌：一份堆满厚切五花肉的豚骨拉面，只要5宸元（人民币和宸元的汇率基本为1：1）；一份铺满金黄炸猪排的咖喱饭6宸元；甚至一份纯肉馅的饺子，20个一份，才7宸元。
“这些…这么便宜？”李深忍不住低声问。
“宸枢农业集团的杰作，基因编辑的速生猪，生长周期短，饲料转化率非常高。”陆怀舟点了一份拉面和一份煎饺，示意李深也点，“尝尝吧，味道中规中矩，但绝对管饱，也绝对便宜。”
面很快上来了。硕大的碗里最上面铺着三大片厚实的五花肉。汤头浓郁，面条筋道，肥瘦相间，炖煮得极其软烂，几乎入口即化。煎饺也煎得金黄酥脆。
李深夹起一块肉送入口中，油脂的香气瞬间在口中爆开，瘦肉部分也不柴，口感确实不错。但这巨大的肉量和低廉的价格…他想起战时老家菜市场猪肉摊前精打细算的主妇们，一边买一边还要念叨几句“又贵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再次袭来。这就是“肉蛋奶自由”？
“怎么样？”陆怀舟问。
“肉很多，很便宜。”李深老实回答，又夹起一个饺子，“味道…还行，挺好的。”
陆怀舟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用筷子点了点碗里的肉：“工业化、标准化的产物。就像他们的哨兵，高效，精准，挑不出大错，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吴王…解决了温饱问题，这是功德。但代价呢？看看周围。”
李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邻桌几个穿着正装的年轻人，正埋头大口吃着炸鸡饭，脸上带着一天劳作后的疲惫和麻木。不远处街角的阴影里，一个哨兵无声地伫立着，红色的传感器光点扫过喧闹的食客和街上的行人，像一位无情的监工。
“自动化工厂抢走了他们的工作，高房价把他们挤进狭窄的廉租房。不过他们还有这便宜到近乎免费的肉和米”陆怀舟的声音压得更低，“生活成本确实是降低了，但是没有工作岗位就没有收入，连直播也得和哪些AI偶像去卷，新汉礼推广得轰轰烈烈，汉服节，国学班，电视里天天放亲王殿下骑着高头大马左右开弓箭箭靶心，可骨子里的焦虑和迷茫，靠这些也不好填平。林相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哨兵确实压不住人心的浮动”
李深默默吃着面想着什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陆怀舟看了一眼不说话的李深“你是不是觉得我为这些外国人说话很奇怪”
李深刚想说没有，陆怀舟又继续说“这位吴王…或者说朱亲王？怎么叫其实都行。他是想推动华夏文化的彻底融合，放在古代他肯定是一个好皇帝，再不济也是个好藩王，连皇上都要担心他会不会清君侧的那种。”
他用筷子点了点碗里的肉“说实话，就算是现在能让自己的国民人人都吃饱饭的国家也不多，但是他总很不耐烦和除我们以外的国家沟通，为了推动他的新汉礼又死了太多人，整个国家像个定时炸弹一样，还就在我们旁边，真不得不让人感到担忧。”
“那…他们国家不管吗？首相不是说…”李深迟疑地问。
“管，怎么不管？”陆怀舟嘴角露出一丝略带讽刺的笑意，“政府提供廉价合租公寓，生二胎奖励一套房或者折现一笔钱。所以你看，这里没有饥荒，没有冻馁，表面失业率只有5%。但这就像…”
陆怀舟又指了指碗里的肉，“这肉，营养足够，口感也挑不出错，但吃多了，可能会怀念家里灶台上小火慢炖，带着点焦香和柴火味的红烧肉。人会怀念那种‘不确定性’，那种通过自己努力获得更好生活的‘可能性’。“
“而在这里，原住民们认为自己的上升通道我们这些外人被锁死了，内阁的七相十九大臣里十七个都是从华国来的，更何况吴王还灭绝了他们的文化，在义务教育学校里再也见不到他们的文字了。除了顶尖的科研人员和军人，其他人，尤其是普通人，一眼就能望到头。”
他顿了顿“总之，这个国家的繁荣，根基并不完全在自己脚下。”
李深听得心头沉重，这比他想象要复杂。宸枢在建国后有过一段时间的闭关，谁都进不去谁也出不来，传言当时死了很多人。在开关后的宸枢就像一台精密而冰冷的机器，高效运转，产出丰饶，但组成这台机器的普通人，似乎成了被设定好程序的零件。
李深突然想到，可能有能力反抗的人和敢站出来反抗的人都死完了吧？
摇了摇头，李深觉得还是不要想那么多，现在虽然大家都说汉语了，但毕竟曾经还是有血债的，自己也没什么好可怜人家的。就算真的完全融合了，那最起码也得下一代人的事情了。
“啊对陆参赞，我还真有个事得找你打听打听”李深突然抬头问向陆怀舟。
“你叫我怀舟哥或者其他什么都行，咱们又没有上下级关系，什么事你说就行”陆怀舟笑着回答，这个李深感觉话不多，这还是到王京以后李深第一次主动提起话题。
“我现在工资咋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