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念刚缓过点劲,见顾景琛抱着孩子跑得飞快,忙拔腿跟上。
方才救人时绷着的劲一松,此刻只觉得双腿像绑了沙袋,喉咙干得冒火,每跑一步都带着喘。
村口的老槐树往后退去,顾景琛的背影在暮色里看得格外清晰。
他怀里的小壮还在断断续续地哭,哭声虽弱,却比刚才那吓人的抽搐安稳多了。
“沈知青,等等!”身后传来李婶子的哭喊,她光着一只脚,另一只鞋的鞋带散着,跑得上气不接,“我、我给孩子带的退烧药……”
沈一念停下来等她,顺手扶了把踉跄的李婶子:“婶子别急,孩子哭出来就好多了,景琛跑得快,到卫生院就安全了。”
李婶子攥着个油纸包,手还在抖:“都怪我!下午见他有点蔫,以为是天热中暑,没当回事……要是壮壮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沈一念拍了拍她的背,没多说什么。有些话没法讲——总不能告诉李婶子,这孩子上辈子就是这么耽误的。
她只能跟着往卫生院赶,心里反复祈祷,希望这次能彻底改写结局。
到卫生院时,顾景琛已经抱着孩子冲进了诊室。
值班的张大夫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见这阵仗赶紧过来,摸了摸小壮的额头,又听了听心跳,眉头拧着:“高烧惊厥,还好送来得及时,再晚点就麻烦了。”
他一边吩咐护士准备退烧针,一边看向顾景琛:“刚才是不是掐了人中?这法子管用,把孩子那口气顺过来了。”
顾景琛回头看了眼门口的沈一念,眼神里带着点探究:“是她先救的。”
张大夫哦了一声,冲沈一念点点头:“沈知青可以啊,懂这法子?好多大人都慌得没主意呢。”
沈一念刚喘匀气,脸上有点热:“以前听人说过,碰巧记住了。”
李婶子这时候才赶到,扑在诊床边直抹眼泪。
小壮打完针,烧渐渐退了些,也不哭了,迷迷糊糊地睁着眼看周围,眼神虽弱,却清明了不少。
顾景琛见孩子安稳了,才松了手,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滴。
他看向沈一念,声音有点哑:“刚才跑那么急,没摔着吧?”
沈一念摇摇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掐人中太用力,大拇指指甲缝里还带着点红印。
她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对了,上次我落你那儿的那块黑布,还在吗?”
顾景琛愣了下,随即点头:“在我屋里呢,等回头给你送去。”
旁边的李婶子这才缓过神,拉着沈一念的手一个劲道谢:“沈知青,大恩不言谢!要不是你,我家壮壮……”说着又要掉眼泪。
沈一念赶紧劝住她:“婶子别这样,谁见了都会帮忙的。孩子没事就好,让他在这儿好好歇着。”
天色彻底暗下来,卫生院的灯亮了,昏黄的光落在地上,映着几人的影子。
顾景琛抱着小壮去了里间病床,沈一念帮着李婶子收拾东西,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她望着窗外的夜色,轻轻吁了口气。这辈子,小壮的命运应该能不一样了吧。
安顿好小壮,沈一念和顾景琛一起出了卫生院。
沈一念跟着顾景琛往他住处走,晚风卷着田埂上的青草气扑过来,吹得她额前的碎发飘起,也吹散了几分方才救人的慌张。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在这安静的暮色里格外响亮。
沈一念下意识按住肚子,脸颊微微发烫,刚想装作没听见,就听顾景琛开口了:“这会知青点的伙房早该收了,去我那儿对付一口吧,正好把布料给你。”
“不麻烦吗?”她客气了一句,脚步却没停。忙活了一天,又跑了那么远的路,胃里早就空得发慌。
“不麻烦,添双筷子的事。”顾景琛的声音在晚风里很清晰,他走在前面半步,身影被残余的天光勾勒出利落的轮廓。
他住的是间独立的土坯房,带个小院子。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就见院里种着半畦青菜,黄瓜藤顺着竹竿爬得老高,挂着几根顶花带刺的嫩黄瓜;
墙根下的豆角架上,紫花还没谢,豆角垂得沉甸甸的。
沈一念眼尖,还瞥见窗台上摆着个豁口的粗瓷碗,里面泡着些黄豆,想来是做酱用的。
“随便坐,食材都在灶房。”
顾景琛掀开灶房的门帘,里面收拾得比她想象中整齐,铁锅擦得发亮,墙角的瓦缸里盛着细磨的玉米面,袋子口用麻绳系得严实。
沈一念放下帆布包,挽起袖子走到缸边:“就用玉米面?”
“嗯,前阵子队里分的,还有筐里的黄瓜、豆角,都是院里种的。”
顾景琛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苗“噼啪”跳起来,映得他眉眼暖和了些,“你会做什么?”
“给你做玉米面煎饼吧,卷着菜吃,简单又顶饿。”
沈一念笑着舀了两碗玉米面倒进陶盆,又往里面磕了个鸡蛋——她方才在碗柜里瞥见的,估计是顾景琛舍不得吃的。
温水一点点倒进面里,她拿着竹筷顺时针搅动,很快就调成了细腻的面糊,又切了把葱花撒进去,加了小半勺盐:“加点葱花提味,烙出来香。”
顾景琛蹲在灶前添柴,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你好像什么都会做。”
“以前在家常做这些。”
沈一念没多说,上辈子为了省钱,粗粮细作的法子她练得熟极了。
她舀起一勺面糊倒进烧热的铁锅,手腕轻轻一转,面糊就摊成了圆圆的一张,边缘很快泛起金黄的焦边,玉米的清香混着葱香漫出来。
她手脚麻利,转眼就烙了五六张,摞在粗瓷盘里冒着热气。
顾景琛已经摘了新鲜的黄瓜和豆角,黄瓜切成长条,豆角用沸水焯过,码在盘子里,又从坛子里舀出两勺稠稠的黄豆酱,装在小碟里。
“尝尝?”沈一念拿起一张最薄的煎饼,抹上黄豆酱,铺上黄瓜条、豆角,又从墙角抽了根翠绿的大葱,卷成紧实的一卷递给顾景琛。
顾景琛接过去,咬了一大口。煎饼的焦脆、玉米的香甜、黄瓜的清爽、黄豆酱的咸鲜混在一起,在嘴里炸开层层叠叠的滋味。
他平日里吃饭向来快,此刻却放慢了速度,喉结滚动着,含糊道:“比食堂的窝窝头好吃多了。”
沈一念自己也卷了一个,刚咬下去,就听顾景琛说:“布料在里屋的木柜上,你自己去拿吧,钥匙在门框上挂着。”
她嘴里塞得满满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