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陆津州站在门口,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走错了门。
屋子里这个女人,真的是那个叫姜窈的麻烦精吗?
他习惯了她的纠缠,习惯了她的讨好。
突然之间,她不纠缠了,不讨好了,他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你……回来了?”
姜窈率先开口,打破了这片刻的凝滞。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不错”,仿佛他只是一个恰好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陆津州的眉头下意识地拧成一个疙瘩。
他极度不喜欢这种感觉。
一种被她彻底无视,当成空气的感觉。
“嗯。”
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节,动作僵硬地换了鞋,走到桌边。
他的目光,几乎是本能地,不受控制地黏在了她身上那件裙子上。
很奇怪的裙子。
布料看着普通,就是大院里最常见的那种劳动布。
可穿在她身上,样式却说不出的利落好看。尤其是腰部那里,用一根土黄色的布带子随意一束,就勾勒出了一道细得惊人的弧线。
衬得她整个人,像一株雨后挺立的蓝色鸢尾。
“你的衣服……”
他鬼使神差地开了口,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他问这个干什么?
他什么时候开始对一个女人的穿着感兴趣了?尤其还是他最厌恶的女人的穿着。
姜窈似乎也没想到他会主动搭话,抬眸看了他一眼,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没有半分波澜。
她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然后坦然地回答。
“哦,这个啊。”
“我自己做的。”
自己做的?
陆津州的眼底划过一丝清晰的讶异。
他知道姜家以前是做裁缝的,可原主姜窈,不是以娇气任性闻名整个大院吗?他听到的传闻里,她连针都拿不稳。
“你还会做衣服?”他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探究。
“会一点。”
姜窈的回答依旧言简意赅,惜字如金。
她不想跟他解释太多,拿起桌上的馒头,秀气地咬了一小口,便垂下眼帘,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再没看他一眼。
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仿佛他陆津州才是这个屋子里多余的那个。
陆的心里,猛地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烦躁。
他感觉自己完全失控了。
这个女人,就像一个他永远无法解开的谜团。
从医院醒来那天起,她就变得让他完全看不懂。
不再哭闹,不再纠缠,甚至不再多看他一眼。
她会用一套他听不懂的歪理,说得他那个精明的母亲哑口无言。
她会把人人避之不及的“万人嫌”名声,变成嫁给他的筹码。
现在,她又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会把破布烂衫变成漂亮裙子的“巧妇”。
她到底是谁?
到底想干什么?
陆津州烦躁地发现,自己的脑子里,第一次被一个女人占据了这么多空间。
而且,这个女人还是他曾经最厌恶,最看不起的那个。
这种感觉,糟透了。
他沉着脸,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一言不发。
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变得更加尴尬和压抑。
姜窈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这个男人,到底想干嘛?
坐在这里,不说话,就用那双带着审视意味的瑞凤眼死死地盯着她,像是在审讯犯人。
她硬着头皮,加快速度吃完早饭,站起身,端着碗筷准备去洗。
“等等。”
陆津州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姜窈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烦:“有事?”
陆津州看着她那张平静无波,甚至有些疏离的脸,心里那股烦躁感更重了。
他从军装口袋里掏出几张崭新的大团结和一些粮票,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
“这个,家里的生活费。”
这是他作为丈夫的责任,也是他们那份冰冷的协议里规定好的。他想用这种方式,把两人之间失控的关系,拉回到他熟悉的轨道上来。
姜窈看了一眼桌上的钱和票。
三十块钱,还有一些米面油的票证。在这个年代,这已经是一笔足够让普通家庭眼红的巨款了。
足够她一个人过得很滋润了。
但姜窈,不想要。
她不想和这个男人有任何不必要的经济瓜葛。
她要靠自己的双手,去赚钱,去堂堂正正地生活。
“不用了。”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把钱和票又推了回去。
“我自己有钱。”
陆津州的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什么意思?”
“姜窈,你又想耍什么把戏?”
在他看来,她拒绝他的钱,必然又是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这个女人,心机深沉得可怕。
看着他那副“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的警惕表情,姜窈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跟这种直男癌晚期患者沟通,真是太累了。
她干脆懒得解释,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我没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能养活自己,不需要你的钱。”
她顿了顿,抬眼直视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们签的协议里说好的,除了必要开支,不产生任何额外经济纠葛。”
“我觉得,吃饭这种事,我自己能解决,所以,就不算‘必要开支’了。”
她说完,不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端起碗筷,转身走进了那个小小的厨房。
留下陆津州一个人,僵硬地坐在那里,脸色黑得像锅底。
她竟然拒绝了?
还把他亲手写下的协议搬出来堵他?
这个女人,到底是是真的不需要,还是在用这种方式跟他赌气?
陆津州死死地盯着桌上那几张被退回来的钞票,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判断力和掌控力,在一个女人面前,竟然完全失效了。
更让他挫败的是,那份他原本用来束缚她、警告她的协议,此刻,竟成了她用来推开他、隔绝他的武器。
这个认知,让陆团长的心里,堵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