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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上海的雨下了整整三天。

不是倾盆的暴雨,是细密的牛毛雨。

像奶奶缝衣服时掉的线头,飘在空气里,粘在头发上,凉丝丝的。

小八站在葬礼搭的简易棚下,黑色外套的袖口还别着根没拆完的白线——是王裁缝连夜改的,原本的藏青布不够,拼了块深灰的布在肘部,不仔细看发现不了。

他手里攥着张黄纸。

是昨晚在奶奶老房子的阁楼里画的“安魂符”。

朱砂用的是老周叔送的“陈年砂”,比之前用的更红,画出来的符痕泛着润光。

纸角被雨水浸得发皱,他赶紧往怀里塞了塞,怕符纸被泡坏——爷爷说过,安魂符沾了雨,就护不住逝者的魂了。

“小八,站这儿干啥?”

李婶端着碗热粥走过来,碗沿冒着白气,混着姜丝的味道。

她把粥递到小八手里,“快拿着,热乎的,驱驱寒。这雨下得邪乎,你看艳秋,三天没怎么吃东西了,脸白得像纸。”

小八接过粥,碗壁烫得他指尖发麻,心里却暖得发涨——李婶的粥里放了红糖,是他上次说喜欢甜口的,她就记着了。

艳秋跪在奶奶的遗像前。

遗像摆在临时搭的供桌上,旁边放着奶奶的民俗笔记和半块清灵玉。

她没哭,只是盯着遗像里的奶奶——照片上的奶奶扎着马尾,穿件碎花衬衫,手里拿着个罗盘,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和艳秋现在的样子有七分像。

清灵玉挂在她脖子上,玉坠的白光被雨雾罩着,软乎乎的,像奶奶以前摸她头发的手。

“艳秋,喝点粥吧。”

王裁缝拎着个布兜走过来,里面装着刚蒸好的豆沙包。

他把布兜放在供桌旁,“我知道你吃不下去,但也得垫垫肚子——秀兰姑娘要是看见你这样,该心疼了。”

艳秋终于动了动,她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王师傅,我奶奶她……还能醒过来吗?”

王裁缝的手顿了顿。

他蹲下来,拍了拍艳秋的肩膀,“傻孩子,秀兰姑娘是去跟守义师傅汇合了。他们当年在黑风谷一起封幽冥煞,现在也该一起歇着了。”

他指了指小八手里的粥,“快喝了,不然粥凉了,小八还等着跟你一起收拾秀兰姑娘的东西呢。”

杂货店老板站在棚子角落。

手里拿着个油纸包,里面是三炷“安神香”,香杆上刻着细小的“玄清”二字——是按玄清研究会的规矩准备的。

他看见小八手里的粥快凉了,走过来把自己的保温杯递过去,“倒这里面,保温。我这杯子是不锈钢的,能保半天热。”

小八刚想推辞,老板就按住他的手,“拿着,当年守义师傅还送过我个陶碗呢,现在换我帮你,应该的。”

雨帘里突然传来脚步声。

是老周叔和玄清研究会的几个成员,每个人手里都捧着束白菊,衣服上沾着泥点,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的。

老周叔把白菊放在供桌上,对着遗像鞠了三个躬,然后把小八拉到棚子外面,声音压得很低:“小八,有个事得跟你说。”

他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

照片是监控拍的,有点模糊,上面是个戴斗笠的男人,背对着镜头,手里拎着个黑色的袋子,袋子上印着个反着的“壬”字——和阴傀社的符号一模一样。

“这是昨天在废弃地铁口拍的,”老周叔的声音很沉,“阴傀社的社长还在逃,他带走了最后半张红符残页。我们查了他的行踪,他往南方去了。”

小八的罗盘突然发烫。

贴在胸口,像揣了个刚烤好的红薯。

他赶紧摸出来,罗盘的指针不再乱转,而是稳稳地偏向南方,盘面的“壬”字符号泛着金光,在雨雾里格外亮。

“是广州。”小八轻声说,指尖蹭过罗盘上的“陈”字,“罗盘算得,下一个阴阳缝隙在广州的骑楼区——爷爷的秘录里提过,太爷爷当年在那儿封过缝。”

老周叔眼睛亮了亮。

“没错!秀兰姑娘的笔记里也写了,广州骑楼有个‘百年胭脂铺’,是阴傀社分支的据点。”他拍了拍小八的肩膀,“你们得去一趟,把最后半张红符残页找回来,不然阴傀社还会用它扩大缝隙。”

小八点点头,把照片叠好放进帆布包,和爷爷的秘录放在一起——照片上的斗笠男人,总让他想起陈立文,心里有点发紧。

葬礼结束时,雨终于停了。

夕阳从云层里钻出来,给城中村的电线网镀上了层金。

李婶和王裁缝帮着收拾供桌,杂货店老板把安神香的灰烬装在个小布包里,递给艳秋:“把这个撒在秀兰姑娘的墓前,能保她不受怨灵打扰——这是玄清的老规矩。”

艳秋接过布包,紧紧攥在手里,指尖泛白。

两人回到奶奶的老房子时,天已经黑了。

阁楼的地板还留着上次找密室时的划痕,墙角的灰尘被风吹得打旋。

艳秋蹲在密室门口,手指拂过墙上的古籍,突然停在本蓝色封皮的本子上——封皮上绣着个小小的“清”字,是奶奶的笔迹。

“是奶奶的旅行笔记。”她翻开本子,纸页里掉出张泛黄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几个地名:广州骑楼、重庆山城步道、北京南锣鼓巷。

每个圈旁边都写着字。

广州骑楼那栏写着:“百年胭脂铺,怨气化胭脂,七日自焚,需伏英符破。”

重庆山城步道那栏写着:“老电梯藏缝,送魂入煞区,苗蛊可追。”

北京南锣鼓巷那栏写着:“四合院影壁,镇煞点,阴傀社总部可能在此。”

艳秋的手指停在“广州骑楼”那行字上,眼泪突然掉下来,滴在地图上,晕开个小红圈——奶奶早就知道这些,却没来得及说。

“奶奶早就知道其他城市有缝隙。”艳秋的声音带着颤,她指着地图边缘的小字,“你看,她还写了‘伏英传人与清灵玉需同往’,就是在等我们一起去。”

小八凑过去看,地图上的广州骑楼位置,画着个六壬伏英馆的“镇缝符”残形,和爷爷秘录里的图案一模一样。

“太爷爷当年和你奶奶的爷爷一起封的缝,”小八翻开秘录,找到夹着的老照片,“你看,这张照片就是在广州骑楼拍的,太爷爷手里拿着的罗盘,和我的一模一样。”

阁楼的窗被风吹开。

晚风吹进来,带着巷口包子铺的香气。

艳秋把地图叠好,放进奶奶的旅行笔记里,又从密室的抽屉里拿出个铁盒子——是奶奶藏在最里面的,上次找密室时没发现。

打开铁盒子,里面躺着张泛黄的信纸,是奶奶写给艳秋的。

“秋秋:

若你看到这封信,我大概已经不在了。

别难过,奶奶是去跟你爷爷、守义师傅汇合了。

阴傀社的社长很狡猾,他手里有最后半张红符残页,肯定会去广州骑楼——那里的胭脂铺是他的老巢,用怨灵的怨气做胭脂,害了很多人。

你要跟着小八,他的伏英血脉是最后的守护,清灵玉要时刻带在身上,记住‘玉在人在’。

奶奶在胭脂铺的后院埋了个木盒,里面有破胭脂铺邪术的方法,还有我当年跟守义师傅学的‘引灵符’,能帮你们找红符残页。

别害怕,伏英与玄清,从来都是一起的。

奶奶 字”

艳秋把信纸贴在胸口。

清灵玉贴着信纸,暖得像奶奶的手。

她抬头看向小八,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悲伤,多了些坚定:“我们明天去广州。”

小八点点头,他能感觉到,艳秋的手在微微发抖,却很稳——就像奶奶当年在黑风谷封印幽冥煞时一样。

晚上收拾行李时,小八翻出了邻居给的鸡蛋。

是李婶塞的土鸡蛋,他用泡沫裹了四层,放在帆布包的侧袋里,怕路上磕碎。

又把王裁缝改的黑色外套叠好,放在最上面——广州比上海暖,但早晚凉,这件刚好能穿。

他坐在桌边画“平安符”,黄纸铺在奶奶的民俗笔记上,朱砂在灯光下泛着红,画到最后一笔时,掌心的符痕突然发光,符纸上的“壬”字符号竟自动补全了缺漏的笔画。

“是爷爷在帮你。”

艳秋走过来,手里拿着张刚画好的符,线条有点歪,朱砂也涂出了边。

“我今早偷偷学的,”她有点不好意思地递过来,“虽然画得不好,但老周叔说,玄清弟子的血能激符力,我在符上滴了点血,应该能帮上忙。”

小八接过符,指尖碰到艳秋的手,两人都愣了愣,赶紧分开,空气里飘着点淡淡的暖。

“你的符比我画的好。”小八的耳朵有点红,把自己画的符也递过去,“这个给你,爷爷说带在身上能挡灾。”

艳秋接过符,小心地放进清灵玉的挂绳里,玉坠和符纸贴在一起,暖得刚好。

“你也带一张。”她说着,把自己画的符塞进小八的外套内袋,“我奶奶说,两个人都带符,能互相护着。”

第二天清晨,天刚亮。

小八就被帆布包的罗盘硌醒了。

指针在里面转得很欢,指向南方,像在催他们赶紧走。

他爬起来,看见艳秋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正坐在桌边看奶奶的旅行笔记——笔记本摊在广州骑楼那一页,上面贴着张老照片,是奶奶和爷爷年轻时的合影,背景是广州的骑楼街,两人手里拿着块完整的清灵玉。

“该走了。”艳秋合上笔记本,把清灵玉塞进衣服里,“老周叔说,去广州的火车七点半开,再不走就赶不上了。”

小八点点头,把帆布包甩到肩上,侧袋的鸡蛋安安静静的,没发出声响。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眼奶奶的老房子——窗台上的盆栽还活着,是奶奶种的绿萝,藤蔓垂下来,像在跟他们道别。

巷口已经有人在送他们了。

李婶拎着个布包,里面装着袋炒花生,“路上饿了吃,广州远,坐火车得十几个小时,别舍不得买饭。”

王裁缝递过来件新改的马甲,是用之前的藏青布做的,“广州中午热,穿外套闷,这件马甲刚好,能护着心口。”

杂货店老板手里拿着个陶瓶,瓶身上刻着个小小的“壬”字,“这是伏英馆的‘驱煞水’,骑楼里的阴气重,遇到怨灵就泼,能暂时逼退它们。”

小八和艳秋接过东西,嘴里说着“谢谢”,声音有点发颤。

李婶突然抱了抱艳秋,“孩子,路上小心,要是遇到啥困难,就给我们打电话——王师傅会修东西,我会做饭,都能帮上忙。”

艳秋点点头,眼泪差点掉下来,赶紧别过头,怕被李婶看见。

火车站的人很多。

嘈杂的声音裹着泡面的香气,还有人在喊“让让,让让”。

小八拿着身份证,笨手笨脚地往售票机里塞,身份证差点掉进缝里,他急得满头汗。

“慢点,我来。”艳秋笑着走过来,接过身份证,轻轻一刷,票就出来了。

小八看着她的侧脸,阳光从售票机的玻璃上照过来,落在她的发梢,清灵玉的白光映着她的脸,格外温柔。

候车厅的广播响了。

“开往广州方向的K123次列车开始检票,请乘客们到3号检票口检票。”

小八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张黄纸,是昨晚画的平安符,边缘还留着朱砂的印子。

“给你的。”他递过去,耳朵红得像番茄,“爷爷说,带在身上能挡灾,我画了两张,一张给你,一张我自己带。”

艳秋接过符。

小心地放进清灵玉的挂绳里,符纸贴着玉坠,暖得刚好。

“我也给你准备了。”她说着,从包里掏出张符,是今早偷偷画的,线条有点歪,但朱砂涂得很满,“虽然没你的好看,但也是我画的,能护着你。”

小八接过符,塞进外套内袋,贴着罗盘,能感觉到符纸的温度,心里暖得发涨。

列车缓缓开动时。

小八趴在车窗边,看着上海的高楼慢慢后退,像翻过去的书页。

艳秋从包里拿出奶奶的旅行笔记,翻到广州骑楼那一页,上面的老照片还在,奶奶和爷爷的笑脸在灯光下格外清晰。

“奶奶日记里写,”艳秋轻声说,手指拂过照片上的清灵玉,“伏英与玄清,从来都是一起的——以前是爷爷和奶奶,现在是我们。”

小八看向她。

阳光从车窗照进来,落在她的发梢,清灵玉的白光在她脖子上晃,像颗小太阳。

他摸出罗盘,指针稳稳地指向南方,盘面的“壬”字符号闪着微光,像在说“前面的路还长,但我们一起走”。

帆布包侧袋的鸡蛋还安安静静地躺着,王裁缝的马甲贴在身上,邻居们的嘱咐在耳边绕——他知道,这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

列车穿过雨后天晴的田野。

绿色的禾苗在风里晃,像湘西老家的稻田。

小八的手指在罗盘上轻轻划着,心里想着广州的骑楼,想着百年胭脂铺,想着最后半张红符残页——不管前面有多少危险,他都会陪着艳秋走下去,找到红符,封了缝隙,不让爷爷和奶奶的心血白费。

艳秋突然碰了碰他的胳膊。

她指着窗外,“你看,晚霞!”

小八抬头,窗外的晚霞红得像朱砂,染了半边天。

他想起爷爷说过,晚霞红,说明第二天是晴天——广州的骑楼,应该会在晴天里等着他们吧。

他握紧了艳秋的手,她的手很暖,像清灵玉的温度。

两人相视而笑,没说话,却都知道,前面的路再难,只要一起走,就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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