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的楼道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福尔马林味,就像刚从解剖实验室走出来,那股药水气怎么也散不开。夏九洛脚步踉跄,手紧紧扶着墙壁,每一步都艰难无比。后颈的骨引纹此刻就像被一把烧得通红的烙铁死死贴着,疼得她直冒冷汗,每挪动一下,都感觉有细细的骨头顺着血管拼命往上钻,刮得喉咙生疼,干涩得要冒烟。
307宿舍的门虚掩着,一条窄窄的缝里透出诡异的青绿色光,夏九洛的心猛地一紧,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推开门的刹那,她差点呕吐出来——书桌上横七竖八地摆着十几个黑陶小罐,罐口蒙着红布,上面贴着的黄符纸边角都卷了起来,毛糙糙的,和之前监控里看到的养魂罐简直一模一样,一丝不差。她下意识地把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可奇怪的是,竟然一点痛感都没有,仿佛身体已经麻木,对疼痛失去了感知。
这时,阳台那边传来一阵女人的笑声,那声音尖锐又刺耳,听得人头皮发麻。夏九洛浑身一哆嗦,转过头,看见一个身着朱红嫁衣的女人正坐在栏杆上。女人的手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正慢悠悠地转着一把骨梳,梳齿间还缠着几缕乌黑的头发,在那青绿色光的映照下,说不出的诡异。她的脚下随意地堆着七八个颅骨,每个颅骨的眼眶里都插着一根红烛,绿色的火苗忽闪忽闪,像鬼火般舔舐着骨头,将女人的脸映得一会儿亮,一会儿暗,好似来自地府的恶鬼。
“你是谁?”夏九洛声音颤抖,带着一丝恐惧,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摸索着口袋里的玉佩。指尖刚触碰到那冰凉的玉面,就听见一连串“咔嚓”的脆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瞬间破碎。紧接着,所有养魂罐的红布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炸开,血红色的飞蛾铺天盖地地涌了出来。这些飞蛾翅膀上的纹路,和爷爷笔记里记载的噬魂咒图案完全重合,它们疯狂地扑腾着,满屋子乱飞,不一会儿就把整个房间搅得一团糟。
女人微微前倾身子,嫁衣的下摆散开,露出下面白森森的白骨腿,没有一丝血肉,就那么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我呀,我是你两千五百年前的影子哟。”她语调怪异地说道,一边说着,一边用骨梳挑起一缕头发,那头发竟在众人眼皮底下突然变成了一条小蛇,扭动着身子,“哧溜”一下钻进了旁边的罐子里。“每一世,你都得被我吃掉灵魂,这样镜狱才能再续三百年的寿命。这一世,终于轮到你了。”女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又透着无尽的阴森。
飞蛾发疯似的朝夏九洛的脸上扑来,她慌乱地往后退,一个不稳,后背重重地撞到了衣柜上。就在这时,衣柜里突然传来“咚咚”的撞门声,一下又一下,像有什么东西被困在里面,正用尽全力用头撞着木板,想要冲出来。女人瞅准时机,手中的骨梳猛地指向夏九洛的后颈。刹那间,骨引纹像被点燃的火药,“轰”地一下炸开,剧痛如汹涌的潮水般袭来,瞬间淹没了夏九洛的意识,她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扶着衣柜的手也没了力气,顺着柜面滑落,不小心碰掉了柜门上挂着的钥匙串,钥匙串“哗啦”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又突兀的声响。
突然,阳台的玻璃窗“哗啦”一声碎了,玻璃碴子四处飞溅。夏九洛下意识地抬手挡住脸,就在这一瞬间,她看见一道玄色身影裹挟着夜风,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般卷了进来。这阵风来得太猛,把那些摇曳的烛火吹得东倒西歪,大半飞蛾被这股强风裹挟着,一头撞在了烛火上,发出“噼啪”的声响,瞬间化作了灰烬。
来人戴着半边青铜面具,遮住了左眼和鼻梁,只露出右脸。那右脸的线条冷峻而硬朗,下颌紧绷着,像是拉满了弦的弓,蓄势待发。他的瞳孔是极深的鎏金色,犹如古老的青铜器在岁月长河中沉淀出的神秘光泽。手中握着一把漆黑的短刀,刀身之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白骨状符文,透着一股神秘又危险的气息。
“骨奴!”红衣女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像要划破空气,手中的骨梳瞬间变成了一根白骨长矛,矛头直指来人,“你居然敢违抗我?”
面具人没有吭声,只是眼神一凛,手中短刀迅速一挥,一道金色弧光闪过,瞬间斩断了那根白骨长矛。断裂的矛尖刹那间化成无数只小骨虫,密密麻麻地朝着四周飞去。可面具人仿若未觉,径直朝着夏九洛走去,那鎏金瞳孔快速扫过后颈炸开的骨引纹,紧接着,他突然抬手,一把捂住了夏九洛的后颈。
他的掌心冰凉刺骨,还带着一股浓烈的铁锈和血腥味,可奇怪的是,后颈那如火烧般的剧痛瞬间减轻了许多,那些拼命往血管里钻的细骨,仿佛也被一股冰冷的力量冻住了,不再动弹。夏九洛惊魂未定,抬眼望去,发现他右耳后有一块暗红色胎记,形状恰似半片枫叶。这胎记,竟和爷爷笔记里那张旧照上,身着玄甲的少年耳后的胎记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换副皮囊就硬气了?”女人的骨梳咔咔作响,嫁衣下白骨手猛然探出,”当年可是你跪着求我,推你进镜狱的——也是她!”女人疯狂地喊道,脸上的表情因愤怒和癫狂而扭曲。 面具人闻言,突然转身,手中短刀在空中快速划过,带起一道耀眼的金色弧光。夏九洛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白骨手只要一碰到这金光,瞬间就化作了飞灰,消散在空气中。面具人的动作快得如同鬼魅,玄色斗篷在青绿色烛火的映照下肆意翻飞,如同一只巨大的黑色蝙蝠。不经意间,他腰间挂着的半块玉佩露了出来,和夏九洛兜里的那半玉佩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在空气中剧烈共鸣,发出一阵蜂鸣般的震颤。
“你的养魂罐,该换主人了。”面具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像磨砂纸在骨头上用力擦过,让人听着心里直发毛。他说着,用短刀轻轻挑起一个养魂罐,刀尖刚刺破罐口,里面就传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紧接着,一缕白烟袅袅升起,被他袖口的符咒瞬间吸了进去。 红衣女人的脸瞬间扭曲变形,化作无数张重叠在一起的人脸,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愤怒和不甘。“你居然帮她?你忘了是谁把你从十八层狱道救出来的?忘了你左眼的骨头是谁给你换的?”她疯狂地嘶吼着,声音在房间里回荡,震得人耳朵生疼。
面具人没有回头,只是用短刀在书桌上一笔一划地划出三个骨文:骨、影、墟。
“骨影墟?”夏九洛猛地想起爷爷笔记里的地图,东方位置标注着“焚骨窟”,旁边还写着“镜狱之火,可烧魂不可烧骨”。这几个字,此刻在她脑海中不断回响。
阳台外传来一阵阴森的锁链拖地声,那声音沉闷而悠长,仿佛从地府传来。青绿色烛火被这股阴森的气息影响,剧烈摇晃起来,映出无数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影,正顺着墙壁缓缓往上爬。他们手里都拖着白骨锁链,链上挂着腐烂的肢体,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一步一步,朝着房间逼近。
面具人见状,突然一把抓住夏九洛的手腕,那力道大得仿佛要把她的骨头捏碎,拽着她就往书桌前走。此时,养魂罐像是受到了某种强大力量的召唤,剧烈震动起来,罐口飞出的魂烟在桌面上缓缓拼出一幅立体地图——正是骨影墟的十八层狱道。地图的最底层被一团浓浓的黑雾笼罩着,隐隐约约能看见一座由白骨堆积而成的桥,在黑雾中若隐若现。
“这是忘川骨桥。”面具人用刀尖点了点那团黑雾,声音低沉地说道,“你的镜子,就在那里。”
夏九洛这才注意到,他的左手始终藏在斗篷里,此刻,袖口渗出暗红色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桌面上,腐蚀出一个个细小的坑洞,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她不禁想起张教授说的“守门犬”,又想起李叔的那句“别信他”,心中顿时充满了疑虑和不安。她用力甩开面具人的手,大声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面具人转过头,静静地凝视着她,鎏金瞳孔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流星划过夜空,让人还没来得及捕捉,就消失不见了。突然,他抬手扯断夏九洛睡衣领口的纽扣,纽扣背面爬满了细小的骨虫,正拼命往她皮肤上钻,密密麻麻,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噬魂咒的引子。”他用短刀挑飞纽扣,刀尖上的金光一闪,瞬间烧死了那些骨虫。可就在这时,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左眼,面具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那液体顺着面具边缘缓缓滑落,在地上滴出一个个诡异的血点。“她在你身上种了骨种,到子时,就会从你的眼睛里钻出来。”他声音有些吃力地说道。
夏九洛这才发现,他青铜面具的左眼位置,有细小的骨缝在渗血。血滴落在地上,竟然化成了一朵朵小小的曼陀罗花,花瓣竟是由细小的指骨组成,形状怪异,散发着一股神秘而危险的气息。
“走。”面具人再次拽起夏九洛的手腕,拖着她就往门口走,语气不容置疑,“焚骨窟的火能烧死骨种。”
“那你呢?”夏九洛看见他的左手从斗篷里露了出来,那根本不是正常的人手,而是一只由白骨做成的义肢,指节处缠着黑色的符咒,透着一股神秘的力量。
面具人突然停下脚步,缓缓转身,深深地凝视着她。青绿色的烛火在他露出的半张脸上投下诡谲的光影,让他看起来更加神秘莫测。夏九洛看见他右眼角有一滴暗红色的液体缓缓滑落,在烛光的映照下,折射出妖异的光泽,分不清那到底是血还是泪。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解开腰间的半块玉佩,冰冷的指尖轻轻擦过夏九洛的掌心,把玉佩塞了进去。两块玉佩相触的刹那,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迅速窜上手臂,带着铁锈的腥味和某种陈年的檀香气息,让人浑身一颤。夏九洛牙齿不由自主地打颤,眼前的世界突然开始扭曲变形,无数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
一个模糊的身影跪在熊熊燃烧的火堆前,手里紧紧握着什么发亮的东西,那身影看起来无比坚定,却又透着一丝绝望。画面突然像镜子一样碎成千万片,每一片都像一把尖锐的刀,划得她脑仁生疼。嘴里泛起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咬破了舌尖。
碎片又重新拼凑起来,红衣女人站在摇摇欲坠的忘川骨桥上,高举着一颗白骨眼球,猩红的嘴唇咧开,露出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换了我的骨,就是我的奴……”那声音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在她耳边不断回荡。
画面再次切换,镜狱深处的黑暗中,一个少年将半块玉佩塞进“她”手里,随后,无数白骨锁链如毒蛇般缠了过来,瞬间将少年拖向无尽的深渊,少年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决绝。
“唔!”夏九洛痛苦地捂住太阳穴,这些陌生而又混乱的记忆让她头晕目眩,仿佛置身于一片黑暗的漩涡之中,怎么也挣扎不出来。就在这时,听见“咔”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破碎了。
“别信她的话……”面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无比,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夏九洛抬头望去,看见他的青铜面具上绽开了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纹,暗红色液体顺着缝隙不断渗出,在面具表面凝结成诡异的图腾,散发着一股神秘而危险的气息。那些液体滴落在地板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腾起缕缕带着腐肉味的白烟,整个房间瞬间被这股诡异的氛围笼罩。
锁链声已经到了门口,无数只白骨手从门缝里伸了进来,张牙舞爪地抓向地面,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拖入无尽的黑暗。面具人见状,突然将夏九洛推向衣柜,短刀在手中迅速转了个圈,刀尖直指门口,玄色斗篷在他身后展开,如同一只即将展翅搏击的黑色巨鹰。
“藏好。”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声音低沉而坚定。
夏九洛跌进衣柜的瞬间,听见门外传来激烈的兵器碰撞声,还有骨头被碾碎的沉闷声音,一下一下,撞击着她的心脏。她蜷缩在衣柜深处,鼻尖不小心蹭到自己挂在里面的羽绒服,熟悉的樟脑丸气味扑面而来,让她瞬间想起十岁那年,爷爷也是这样把她藏进衣柜,温柔地说:“小九乖,等爷爷回来给你买糖葫芦。”
那天,她在衣柜里待了整整三个小时,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听见外面传来警笛声,才小心翼翼地出来。爷爷书房的地板上全是血,那本线装笔记摊开在书桌中央,“骨影墟”三个字被朱砂涂得像要滴出血来,触目惊心。
衣柜门板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外面传来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嘎吱嘎吱”的,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夏九洛惊恐地捂住嘴,眼睛死死地盯着门板上的镜子,只见镜中映出一张扭曲的脸——竟然是张教授!他的左眼变成了一个黑洞,里面爬满了白色的蛆虫,正不停地蠕动着,后腰的包已经破了,露出半截蠕动的肉色尾巴,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小九,出来呀。”张教授的声音像是被水浸泡过,听起来湿漉漉的,透着一股诡异,“你爷爷在地下库房等你呢,他说要给你看骨影墟的地图……”
夏九洛的心跳急剧加速,仿佛要撞碎肋骨。她死死地盯着门板上的镜子,看见镜中的自己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后颈的骨引纹已经爬到了耳后。
突然,外面的打斗声戛然而止,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衣柜门被猛地拉开,青绿色的光如潮水般涌了进来。夏九洛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见红衣女人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颗滴血的头颅,正是面具人的!她的嫁衣上溅满了暗红色的液体,嘴角还沾着一点碎肉,看起来就像一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躲够了吗?”女人冷笑着,抛了抛手里的头颅,面具上的裂纹更加清晰了,就像一张破碎的蜘蛛网,“你的小情郎真不经打,两千五百年了,还是这副模样。”
夏九洛的目光落在女人脚边,面具人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玄色斗篷被撕开,露出后背密密麻麻的鞭痕,旧伤叠着新伤,像一幅狰狞的地图,记录着他所遭受的无尽痛苦。他的白骨义肢掉在旁边,上面的符咒正在燃烧,发出蓝色的火苗,仿佛在诉说着最后的挣扎。
“你看,他后背的烙印。”红衣女人用脚尖挑起斗篷,露出肩胛骨处的烙印,是一个扭曲的“奴”字,那字像是用烧红的烙铁烫上去的,触目惊心,“两千多年前,我亲手烫上去的,你说他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夏九洛突然想起爷爷笔记里的一句话:“镜狱守门人,身带九印,魂锁忘川。”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口袋里的两块玉佩,指尖传来灼热的温度,仿佛两块玉佩要燃烧起来一样。
“其实你该谢谢我。”红衣女人走到衣柜前,骨梳轻轻划过夏九洛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要不是我把他推进镜狱,他早就魂飞魄散了。你以为他为什么戴着面具?因为他的脸是我用死人骨头拼的……”
话音未落,骨梳突然刺向夏九洛的眼睛。夏九洛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本能地猛地偏头,梳齿擦过她的颧骨,留下三道血痕,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袭来。她慌乱地抓起掉在衣柜里的水果刀,不顾一切地刺向女人的腹部。刀刃没入的瞬间,听见骨头碎裂的脆响——女人的肚子里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