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心脏的轰鸣声仍在耳膜震动,夏九洛却已跪在镜面迷宫中。那些镜子表面浮动着齿轮状的暗纹——正是齿轮门的延伸结构。最骇人的是,每面镜中倒影的胸口,都嵌着半颗跳动的青铜心脏。
“李默!”她扑向那面镜子,却发现镜中的李默完全听不见她的呼喊。他正对着空气劈砍,仿佛在和看不见的敌人战斗,左肩上那道被骨虫咬伤的伤口已经变成青黑色。
右前方第三面镜子突然泛起涟漪。夏九洛转身,看到陆明远的身影在镜中摇晃。他的状态比李默更糟:金丝眼镜碎了一片,左颧骨上深可见骨的血痕还在渗血,衬衫被撕成布条,露出胸膛上暗红色的三足乌烙印。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手——小指不自然地扭曲着,指尖滴着暗金色的血。
“陆明远!坚持住!”夏九洛用拳头砸向镜面,骨节顿时皮开肉绽。
镜中的陆明远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三根银线从不同方向的镜子射出,贯穿了他的右肩、左腹和大腿。夏九洛惊恐地发现,这些银线的纹路和李默伤口处的青黑色纹路一模一样。
“不要…”她的指甲在镜面上刮出刺耳声响。更多银线缠绕上来,其中一根精准地刺入陆明远胸口的烙印。暗金色的血液顺着银线倒流,在镜面上组成一个古老的”叛”字。
就在这时,李默那边的镜子突然传来”咔嚓”的碎裂声。夏九洛转头,看见镜中的李默用短刀挑着一盏矿工灯,灯油泼洒在银线上燃起青色火焰。现实中的陆明远仿佛感应到什么,突然昂起头,扯出挂在颈间的齿轮吊坠,当齿轮刺入左腹的伤口时,暗金色血液竟在空气中凝成发条形状。
“你干什么!”夏九洛失声惊呼。
龟甲刺入的瞬间,所有银线剧烈震颤。陆明远胸口的烙印爆发出红光,那些倒流的金血突然沸腾,沿着银线反噬回去。被金血触及的镜面”滋滋”作响,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
“现在…”陆明远的声音穿透镜面,带着血沫的摩擦声,”用你的血…点天枢位!就像李默用灯油烧的那样…”
夏九洛这才注意到,裂纹正好构成北斗七星的图案。她咬破食指,将血珠弹向斗柄第一颗星的位置——
“轰!”
镜面应声爆裂。陆明远从镜中跌出,而远处李默的镜子也同时炸开。两人重重摔在她面前,李默的断刀上还燃着青色的火苗。
“认亲阵…”陆明远咳着血沫,抓住她和李默的手腕,”它们在确认…我们三个的血脉联系…”
李默的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青色火焰在镜面上留下焦黑的灼痕。他踉跄着跪倒在地,被夏九洛一把扶住。三人蜷缩在迷宫转角处,四周镜面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
“坚持住…”夏九洛撕下衬衫下摆,却在碰到李默肩膀时倒吸一口凉气——那些青黑色纹路已经爬上脖颈,像树根般在皮肤下虬结。最可怕的是,纹路中隐约可见细小的银线在游动。
陆明远挣扎着撑起身子,暗金色血液从锁骨伤口不断渗出。他颤抖的手指刚摸到内袋里的铜钱,就剧烈咳嗽起来,铜钱滚落在镜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银线在吞噬…记忆…”他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我的金血…被认亲阵污染了…”
夏九洛捡起铜钱,突然发现其中一枚背面刻着陌生的图案:一棵槐树,树下摆着药箱。她想起小时候被爷爷逼着背诵的《钱纹指路歌》,下意识念出:””三更槐影现,药香引归途”…”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显现出一条幽暗小径。尽头的镜中,隐约可见一个檀木药箱悬浮在虚空中,箱盖上刻着三足乌与月牙相交的图案——正是林薇胎记的形状。
“有线索了!”她刚要起身,四周十二面镜子突然同时扭曲。所有镜中倒影齐声尖笑:”创世血…交出来…”
李默突然暴起,用断刀劈向最近那面镜子。”走!”他声音已经变得嘶哑陌生,”我来断后!”
药箱卡在两面镜子形成的夹角处,箱锁是个精巧的青铜机关。夏九洛刚要触碰,陆明远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需要…三血调和…”
他艰难地抬起流血的手指,李默也伸出青黑色的右手。三人的血滴在机关上,箱盖”咔嗒”弹开。
药箱内部分为三层:
上层:三盒泛着金光的膏药(陆明远认出是陆家秘制的”金乌续命膏”)
中层:七根扎着红线的银针,针尾刻着”夏”字
下层: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画着迷宫地图,某处标着红圈
夏九洛的指尖刚触到银针,手臂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这是童年时被爷爷逼着练习针灸留下的肌肉记忆。无数个深夜,她被迫在槐树下练习认穴,认错一次爷爷就给她一戒尺,久而久之也对此产生了厌恶,所以大学选专业的时候最终选择了自己更加喜欢的天文系,但没想到现在反而感谢爷爷的当年的狠心教导。
“心俞…灵台…”她喃喃自语,手指自动找准李默背心的穴位。银针刺入的瞬间,李默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七根红线同时绷紧,将银线从伤口中一点点扯出。
陆明远强忍剧痛将金乌膏涂抹在自己的伤口上,果然是老祖宗的秘药,陆明远身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居然神奇的在愈合,同时还感觉到周身无比清明。而李默经过夏九洛的针灸,将银线扯出来后,配上陆家膏药,逐渐得到恢复。
在休整的时间里,陆明远突然盯着地图惊呼:”这是…镜渊全图!红圈位置是什么意思?”他拿起地图仔细研究,发现红圈的边缘有一行小字:「月牙所指处,囚者待归途」
夏九洛猛地抬头,发现药箱内盖上的三足乌眼睛正指向东北方——那里有面镜子隐约映出林薇的身影,她被困在一个血色牢笼中,正用月牙胎记上的血在笼柱上刻着什么…
“林薇在东北方!”夏九洛的声音在迷宫中回荡。
三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向东北方移动。李默的断刀在镜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青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右脸颊。陆明远每走三步就要停下来喘息,暗金色血液在镜面上留下断续的痕迹。
转过第七个拐角时,夏九洛突然停住脚步——前方的路被一面巨大的血色镜子堵死了。镜面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纹,每个裂痕里都渗出粘稠的黑血。
“这是…”陆明远的手指刚触到镜面就猛地缩回,”噬魂镜!不能硬闯…”
镜中突然浮现出林薇的身影。她被困在一个血色牢笼里,月牙胎记发出的银光已经微弱如风中之烛。更可怕的是,她的左眼完全变成了镜面,正机械地转动着,仿佛在搜寻什么。
“她被镜狱同化了…”陆明远的声音发颤,”必须在一刻钟内…”
话音未落,四周的镜子突然全部转向他们。每个镜面都映出林薇痛苦挣扎的画面,层层叠叠的呼救声如同海啸般袭来:
“救救我…”
“好痛…”
“姐姐…”
夏九洛捂住耳朵跪倒在地。这些声音直刺脑海,勾起她最深处的恐惧——七岁那年被爷爷关在祠堂的夜晚,也是这样的回声…
“静心!”李默突然暴喝一声,断刀狠狠插入镜面。青色火焰顺着裂纹蔓延,暂时阻隔了声音。
陆明远趁机咬破手指,在血色镜面上画起符咒。但才画到第三笔,他的金血已完全机油化,滴落时在镜面留下齿轮状的腐蚀痕迹。那些黑色油渍中,隐约可见细小的镜面碎片在自我复制。
“不好!血脉反噬…”他踉跄后退,”需要…纯阳之血…”
夏九洛看着自己掌心的伤口——那里流出的金红色血液中带着细碎的光点。她想起爷爷说过的话:”九洛的血…是钥匙…”
没有犹豫,她将手掌重重拍在镜面中央。血液接触镜面的瞬间,整面血镜剧烈震颤,裂纹中迸发出刺目的金光。
“李默!”
李默的断刀应声劈下。在刀锋触及镜面的刹那,夏九洛看到镜中的林薇突然抬起头,完好无损的左眼里闪过一丝清明——
“小心身后!”林薇的警告穿透镜面。
太迟了。
十二根银线从背后袭来,瞬间贯穿夏九洛的双肩。剧痛中她看到镜面映出的景象:一个穿血色长袍的身影正从迷宫顶部缓缓降下…
“跑!往东北角跑!”李默一把拽起夏九洛,断刀在身后划出半圆。青色火焰燎到银线上,发出烤肉般的”滋滋”声。陆明远踉跄着跟上,金丝眼镜早不知丢哪儿去了,锁骨伤口又开始渗血。
三人拐过三个弯,面前突然出现面穿衣镜。镜框上雕的三足乌活灵活现,就是眼睛处缺了块漆。
“这纹样…”陆明远喘得跟破风箱似的,”是咱陆家祖传的…”
夏九洛突然按住他肩膀:”别动!”她指着镜框边缘——那里凝着几滴黑血,正顺着花纹缓缓蠕动。
林薇的银血突然从夏九洛口袋里飞出来,在空中扭成箭头,”啪”地钉在乌喙位置。镜面顿时跟化开的麦芽糖似的晃荡起来,露出后面黑黢黢的石室。
“得,又得钻洞。”李默啐了口带血的唾沫。
石室中央的松木箱子上积了足有半指厚的灰。夏九洛刚要伸手,陆明远突然”嗷”一嗓子:”且慢!”
他指着箱盖上两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线:”上头是咱陆家的血脉锁,下头是您夏家的九宫锁。”说着把血抹在箱盖顶端的家徽上,那些木纹顿时跟活了似的扭动起来。
夏九洛蹲下身,用爷爷教的”三长两短”节奏轻叩箱底。敲到第七下时,箱子里传来”咔嗒”一声,像是老式座钟上发条的动静。
箱盖掀开的瞬间,一股陈年药香扑面而来。林薇突然捂住右眼惨叫,指缝间渗出黑红黏液。陆明远猛地掰开她眼皮——眼球表面竟嵌着半片青铜镜碎片,边缘刻着「眼为镜,魂为引」的殄文。
“是苏湄的镜种!” 他声音发颤,”应该是当年剜眼仪式时埋进去的…”
镜片突然融化,林薇的右眼虹膜瞬间变成光滑镜面,倒映出十二具漂浮的青铜棺椁。
“闹什么玩意呢这是?”李默一边嘀咕一边抄起断刀戒备。
陆明远却跟捡着宝似的捧起那本油布包着的笔记:”这不上代守镜人的手札吗?”他手忙脚乱地掏出铜钱往密文上一搁,那些字儿就跟见了光的蟑螂似的开始乱窜。
夏九洛拿起那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里的爷爷还是个俊后生,旁边戴面具的男人露出半张脸——活脱脱就是陆明远他祖宗。
“楚凌夜…”陆明远嗓子突然哑了,”这我太爷爷啊!”
林薇突然”啊”地叫出声,她指尖渗出的银血自己飞向笔记,跟烧焦的残页融在一起。原本残缺的文字像被水晕开的墨迹,又浮现出新内容:
「镜狱噬魂需三钥」
「守镜人之血、创世残魂、月牙引路」
几乎同时,箱底那半块玉佩突然”嗡”地浮到半空,跟林薇的胎记对上了暗号似的,射出一道银光直冲屋顶。
“娘咧…”李默仰着脖子傻了眼。石室顶上不知何时悬了面青铜镜,镜框上刻的槐树纹样跟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整间石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墙上的铜镜”哗啦啦”碎了一地。林薇从最大的镜面中跌落,月牙胎记渗出的银血在地上蜿蜒成诡异的符文。
“快…看笔记…”她气若游丝地指向松木箱子。
陆明远一个箭步冲过去,从箱底暗格抽出半页焦黄的残页。纸页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人匆忙撕下的。他将残页拼在笔记缺失处,铜钱往上一压——
「…苏湄所见之’殿主’,实为镜狱化身。每逢七月十五,需以三族血脉为引…」
夏九洛突然抢过笔记,手指颤抖着抚过一行模糊的小字:”等等!这里还有…’残页语’?”
她凑近煤油灯,只见焦痕间隐约可见:
「槐安三年七月初七,楚夏二氏共封镜门。然苏湄怨念化镜使,藏残魂于…」
林薇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银血恰好落在残页缺口处。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血液竟自动填补了缺失的文字:
「…藏残魂于月牙胎记。每逢七月,胎记现,则镜门松动…」
“所以林薇的胎记…”李默的话都变调了。
话音未落,十二面铜镜同时映出血袍翻飞的身影。镜使的青铜面具”咔咔”转动,露出下面苏湄那张支离破碎的脸——左半边是美艳妇人,右半边竟腐烂见骨。
“原来如此。”陆明远突然冷笑,镜片子格外清晰,”您老这是把自己也炼成镜子了?”
镜使的袖中突然射出数十根银线。夏九洛抄起药箱里的银针甩出,七根红线在空中织成密网。银线撞上红网的瞬间,笔记残页上的字迹突然开始流动,重新排列成新的内容:
「破局之法:以三族之血染残页,可…」
后面的字被突然暴涨的黑血淹没。林薇突然扑到残页上,月牙胎记发出的银光与黑血激烈交锋。
“三族血缺一不可!” 陆明远突然拽过夏九洛的手,将她掌心血抹在自己眉心祖纹上,”你骨引纹里有楚凌夜的金纹…林薇,银血给我!”
当三色血交融的刹那,残页上的黑血如遇天敌般退散。纸张顿时剧烈震颤,浮现出完整的《残页语》:
「三血染残页,可唤槐安旧约。然施术者必承镜狱反噬…」
镜使发出凄厉的尖啸,所有镜子开始疯狂渗出黑血。夏九洛看着自己逐渐镜化的指尖,突然笑了:
“爷爷说得对,我们夏家人…”
“生来就是被诅咒的命!”
当夏九洛把残页拍向镜面的瞬间,整个石室突然剧烈震颤。老槐树的虚影没有直接攻击镜使,而是扎根于满地银血绘制的符文中——那些符文突然流动起来,在林薇周围形成一道血色漩涡。
“忘川…” 林薇的镜化左眼突然渗出血液,银血与黑血交织的漩涡中,浮现出一座白骨拱桥的虚影。桥下的黑雾里,隐约可见十二具青铜棺椁随波沉浮,每具棺盖上都刻着夏九洛不同时期的死亡场景。
最骇人的是桥中央——那里站着个与夏九洛一模一样的身影,正将半块玉佩抛向深渊。当虚影中的”她”抬头时,嘴角竟挂着与苏湄如出一辙的冷笑。
“这是第八层?” 陆明远突然冷声说道。
话音未落,漩涡中的桥影突然凝实。一只覆着玄甲的手臂猛地探出,抓住林薇的脚踝——正是楚凌夜!但更可怕的是,桥的另一端,另一个”楚凌夜”正缓缓抽出染血的青铜剑,剑尖直指众人…
塌陷的洞口边缘,传来齿轮咬合的金属摩擦声,仿佛有巨大的机关正在深渊中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