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藏经阁的木门在卯时的露水裡发出第三声呻吟时，萧锟终於承认玄尘真人是故意的。
被罚打扫的第一日，老道就扔给他们三把掉毛的扫帚和一盏缺了口的油灯，美其名曰清尘亦是清心。此刻赵师兄正踮着脚够房梁上的蛛网，道袍後领沾着片枯叶，活像只偷穿衣服的松鼠。绿萼蹲在地上捡掉落的书页，指尖沾着的墨渍蹭在脸颊上，倒像是画了道滑稽的胡须。
萧锟用扫帚柄捅了捅墙角的洞，这藏经阁的虫子比书还多吧？
话音未落，洞裡突然窜出只肥硕的虫子，足有拇指那麼粗，背甲上的花纹竟像极了《避因果术》的阵图。那虫慢悠悠地爬过本《太一门历代法诀》，留下串齿印，把「清心寡欲」啃成了「清心多鱼」。
我的天！绿萼吓得往後缩，撞到堆叠的书箱，哗啦啦滚出本虫蛀严重的竹简。竹片上的篆字被啃得七零八落，仅剩的几个偏旁凑在一起，竟像是「今晚加餐」。
赵师兄凑过来看了眼，突然乐了：“这虫子还挺有文化，知道挑法诀啃。”他用剑鞘拨了拨那只肥虫，“说不定是哪位祖师爷的宠物转世，专门来监督我们打扫。”
萧锟没理会他的胡扯。他盯着虫蛀的竹简突然想起玄尘真人临走时说的话：“藏经阁的虫，是三百年前护阁神兽的後代，专啃有缺漏的典籍。”当时只当是老道吓唬人，现在看来，这些虫子怕是真不简单。
【检测到灵虫气息，其蛀食轨迹与残卷推演偏差吻合。建议：跟踪观察】
罗盘的提示让萧锟来了精神。他从怀里摸出块昨天剩下的桂花糕，掰了点放在虫洞旁：“说不定能从它们身上找到补全《焚天诀》的线索。”
赵师兄嗤笑：“你还真信这虫子有灵性？我看就是群普通的蛀书虫。”话虽如此，却也蹲下身，用剑鞘在地上划出条浅沟，想看看虫子会往哪爬。
那肥虫犹豫了片刻，竟真的顺着糕点的香味爬出来，啃了口桂花糕，突然通体发亮，背甲上的花纹变得清晰无比。更奇的是，它爬过的地方，那些被啃掉的字迹竟隐隐浮现出淡金色的轮廓。
“还真有门道！”赵师兄眼睛瞪得溜圆，“这要是养几只，岂不是能自动修复古籍？”
萧锟没理他的异想天开。他注意到那虫子正往顶楼爬，爬过的书架上，本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阵法精要》突然哗啦啦翻动起来，缺页处竟飘出淡金色的光纹，在空中补全了残缺的阵图。
“跟上！”萧锟提着油灯追上去，楼梯的吱呀声惊得无数虫子从书页里窜出来，像撒了把会动的黑芝麻。
顶楼的景象让三人倒吸口凉气。月光透过破窗照在满地虫蜕上，那些蜕壳竟拼出个巨大的阵图，与灵泉院的聚灵阵隐隐呼应。而在阵图中央，那只肥虫正趴在本蓝皮书上，背甲的花纹忽明忽暗，像是在传递什麼信息。
“是《避因果术》的下册！”萧锟认出那本书的装帧，正是上次没找到的续篇。书页上爬满了虫子，却没啃食字迹，反而在空白处排出行小字：虫食残缺，补之需以灵泉露拌墨。
赵师兄突然拍了下大腿：“难怪昨天灵泉里的水泡有股墨味，肯定是这些虫子搞的鬼！”他刚想伸手去拿书，就见那些虫子突然集体竖起背甲，喷出股墨绿色的汁液，正好溅在他手背上。
“嘶 ——”赵师兄疼得龇牙咧嘴，手背竟浮现出串虫蛀般的孔洞，虽然不痛，却看着渗人。
“别动！”萧锟赶紧拉住他，“这是护书虫的警戒，直接碰会被标记成待啃目标。”他从怀里掏出清心铃摇了摇，铃声响起的瞬间，那些虫子果然安静下来，背甲的花纹也变得柔和。
绿萼突然指着书旁的虫蜕：“你们看，这些蜕壳能拼字！”
三人蹲下身仔细辨认，发现那些虫蜕真的拼出了行字：“三更月上时，虫阵可显古籍真容。”
“现在才刚过卯时，”赵师兄摸了摸下巴，“要不我们今晚再来？”
萧锟挑眉：“你想夜探藏经阁？不怕又被师公抓包？”
“怕什麼？”赵师兄拍了拍胸脯，“这次我们是为了修复古籍，师公肯定会夸我们。”他眼珠转了转，“再说有绿萼姑娘放风，肯定万无一失。”
绿萼的脸瞬间红了，捏着衣角小声说：“只要能帮上殿下，奴婢…… 奴婢不怕。”
萧锟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突然觉得这主意不错。他把《避因果术》下册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注意到书的扉页上有行极小的字：“虫者，冲也，可破万阵。”
看来今晚的夜探，注定不会无聊。
夜幕像块浸了墨的绒布，缓缓盖在太一门上。藏经阁的窗棂在月光下投下细长的影子，像无数只手指在墙上攀爬。萧锟三人裹着黑布从後山绕过来，绿萼手里还提着个食盒，里面装着拌了灵泉露的墨汁和几块桂花糕 —— 据说是用来“贿赂”护书虫的。
“记住，动静越小越好。”萧锟压低声音，用小刀撬开藏经阁的侧门，门轴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吓得绿萼捂住了嘴。
楼裡比白天更阴森。月光透过破窗照在书架上，那些虫蛀的古籍在风中轻轻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赵师兄举着油灯在前开路，光线晃动间，书架上的书影竟像活过来似的，在墙上摆出各种姿势。
“别自己吓自己。”萧锟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突然触到片冰凉的东西。他低头一看，竟是片巨大的虫蜕，足有巴掌那麼大，蜕壳上的花纹与白天那只肥虫一模一样，只是更复杂了些。
【检测到高阶灵虫气息，附近可能存在虫巢】
“往这边走。”萧锟顺着蜕壳指引的方向往顶楼走，刚踏上最後一级台阶，就听到“嗡”的一声，无数虫子从暗处飞出来，在头顶组成个旋转的虫阵，月光透过虫阵洒下来，在地上照出个完整的聚灵阵。
“真的显形了！”绿萼惊喜地捂住嘴。阵图中央的《阵法精要》正自动翻开，缺页处的光纹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到三百年前那位祖师爷的批注：此阵需以虫鸣为引，方能发挥最大威力。
赵师兄迫不及待地掏出拌了灵泉露的墨汁，想往书上涂，却被萧锟拦住：“等等，你看那些虫子。”
只见虫阵突然分成两队，一队往《阵法精要》飞去，用翅膀沾着墨汁修补缺页；另一队则往《焚天诀》飞去，背甲上的花纹竟与功法符文产生共鸣，在书页上补全了缺失的口诀。
“原来它们不需要我们动手。”萧锟恍然大悟，“这些虫子本身就是活的补书匠。”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脚步声。三人赶紧躲到书架後面，只见玄尘真人背着手走上来，手里拿着个竹筒，往虫阵里撒了把什麼东西。那些虫子顿时兴奋起来，修补的速度快了好几倍。
“老东西，果然早就知道了。”赵师兄小声嘀咕。
萧锟却注意到老道往书箱里放了本新的空白竹简，上面写着：新虫孵化记录，旁边还画着只栩栩如生的肥虫，正是他们白天见到的那只。
等玄尘真人离开後，萧锟才从书架後面走出来，拿起那本新竹简，发现上面的记录竟追溯到三百年前 —— 原来这些护书虫，正是当年那位练《焚天诀》走火入魔的师叔培育的，目的就是为了补全他留下的残缺功法。
“这才是最妙的因果循环。”萧锟笑着合上书，“他留下的虫子，三百年後补全了他的功法。”
赵师兄突然指着《避因果术》下册笑出声：“你们看这页！”
书页上，护书虫用墨汁拼出了行字：“罚打扫三个月，实则给虫儿们找个伴。”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像极了玄尘真人的笔迹。
三人面面相觑，突然同时笑了起来。笑声惊得虫阵飞散又聚拢，在月光下划出道道金色的弧线，像在为他们庆祝。
三人离开藏经阁时，天快亮了。绿萼的食盒空了大半，桂花糕全被护书虫抢着吃了；赵师兄的手背上，虫蛀般的孔洞已经消失，反而多了个小小的虫形纹身；萧锟怀里揣着补全的《焚天诀》，能感觉到丹田的灵力比以前顺畅了许多。
“说真的，”赵师兄突然开口，“被这些虫子监督打扫，好像也没那麼难熬。”
萧锟笑着点头。他想起那些啃书的虫子，想起玄尘真人偷偷撒的饲料，突然觉得这藏经阁的虫蛀，或许不是破坏，而是另一种形式的传承 —— 用最鲜活的生命，守护着最古老的智慧。
回到房间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萧锟把补全的《焚天诀》放在桌上，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突然开始期待明天的打扫。毕竟能一边看虫子补书，一边和赵师兄拌嘴，这样的修仙路，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处了。
而藏经阁的顶楼，护书虫们还在忙碌着。它们用翅膀沾着墨汁，在空白的竹简上写下新的故事，那些故事里，有个翻墙偷喝灵泉露的皇子，有个总被虫蛀的师兄，还有个脸上沾着墨渍的小姑娘，他们的笑声，正随着虫鸣，回荡在三百年的时光里。
夜探藏经阁的惊险与欢笑，终将和那些被虫蛀又补全的古籍一起，成为太一门最温暖的秘密。而那些啃食书页的虫子，也不再是破坏者，而是用生命续写传奇的，最可爱的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