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夜色如墨，将青林城吞没。唯有城西“黑风赌坊”的后堂，依旧灯火通明，只是那光线下弥漫的不是暖意，而是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堂下，白天在秦氏武馆丢了大人、挨了揍的几个帮众，鼻青脸肿地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的伤口已被简单处理过，但那股子惊惧和屈辱，却比皮肉之苦更深刻地烙印在他们脸上。
堂上，一张铺着虎皮的大师椅上，坐着一个男人。
他约莫四十上下，身材并不如何高大魁梧，甚至有些精瘦，但坐在那里，就像一块被鲜血浸透又风干了的顽铁，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凶戾之气。他穿着一身黑色绸衫，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却泛着一种冰冷的微光。此人，正是黑风帮的帮主，黑风。
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一双三角眼微微眯着，目光从堂下几个废物身上缓缓扫过，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砂纸摩擦般的嘶哑：“所以，你们七八个人，被一个来历不明、穿着古怪的小子，三拳两脚就放倒了？连人家一根毛都没碰到？”
跪在最前面的小头目，也就是白天叫嚣最凶的那个，此刻抖得如同风中落叶，颤声道：“帮…帮主…那小子邪门得很！力气大得不像人，速度又快…招式…招式完全没见过，不是我们城里的路数…”
“哦？没见过？”黑风敲击扶手的动作停了，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像冰冷的刀锋刮过骨头，“废物就是废物！找借口倒是挺在行！我黑风帮在青林城西立足这么多年，靠的是狠，是准！不是靠你们这群废物被人打了之后回来跟我说‘没见过’！”
他猛地一拍扶手，整个人倏地站起。一股无形的煞气瞬间充盈整个后堂，跪着的几人几乎要把头埋进地里。
“秦岳那个老乌龟，缩了这么久，终于敢找外援了？”黑风踱步下来，走到那小头目面前，冰冷的靴尖抵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这消息传出去，我黑风的脸往哪儿放？黑风帮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嗯？！”
最后一个“嗯”字，如同炸雷般在小头目耳边响起，吓得他差点失禁。
“帮主息怒！帮主息怒！”旁边一个师爷模样的瘦弱男子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道：“那小子确实蹊跷。据下面人回报，他动作干脆利落，直取要害，不像寻常武人套路，倒像是…像是经过某种极高效的杀人训练。秦岳怕是请来了过江龙。”
“过江龙？”黑风冷哼一声，甩开那小头目，眼神阴鸷，“强龙还不压地头蛇！何况是在我黑风的地盘上，打了我的人，折了我的面子！这条龙，是过江的，还是来送死的，得由我说了算！”
他重新坐回虎皮椅，手指再次敲击起来，节奏却比之前更快，更冷。
“秦氏武馆…那块地，王老爷可是催得紧。本来想温水煮青蛙，慢慢逼死他们，看来现在是没必要了。”黑风眼中闪过一抹残忍的光芒，“本来只想谋他的地，现在，我得先要他的命，再拆他的庙！”
师爷眼珠一转，低声道：“帮主，那小子身手不凡，硬碰硬，即便我们能拿下，损失恐怕也不小。若是惊动了城里其他几家，反倒不美。是不是…用点别的法子？”
黑风斜睨了他一眼：“说。”
师爷凑近几分，声音压得更低：“明的不行，咱们来暗的。秦岳那老家伙最重什么？武馆的名声，还有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弟。咱们可以这样…”
他嘀嘀咕咕说了一串，黑风脸上的戾气渐渐被一丝阴冷的笑意取代。
“好！就这么办！”黑风一拍大腿，“先砸了他的招牌，再抓了他的徒弟。我倒要看看，那个过江龙能不能时时刻刻守在他武馆里！等他投鼠忌器，方寸大乱之时，就是他的死期！”
他顿了顿，补充道：“去找‘秃鹫’兄弟，让他们出手。价钱开双倍，我要万无一失！”
师爷听到“秃鹫兄弟”的名字，眼角微微一跳，那是城里最有名的两个黑道杀手，心狠手辣，专干脏活，价格极高，但从未失手。帮主这次是真动了雷霆之怒，不惜血本了。
“是！帮主英明！”师爷连忙躬身应下，快步退出去安排。
黑风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让堂下那几个废物滚出去。空荡荡的后堂里，只剩下他一人。
他端起旁边桌上早已冰凉的茶，呷了一口，眼神幽深。
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莫非是秦岳早年在外结交的仇家后人？或者是某个路过的高手，恰好看不惯他黑风帮行事？
不，不像。那小子的眼神，他回想着手下的描述，那是一种纯粹的、近乎漠然的冷静，没有江湖人的油滑，也没有仇家的怨恨，倒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这种审视感，让黑风极其不舒服，甚至隐隐有一丝被冒犯的愤怒。在这青林城西，只有他审视别人的份！
不管你是谁，敢挡我黑风的路，就只有死路一条！黑风五指缓缓收拢，手中的瓷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道裂纹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秦氏武馆内，气氛却与黑风帮的阴鸷截然不同。
虽然已是深夜，但练武场中依旧点着几盏油灯。凌夜并未休息，而是在月光与灯光的交织下，一遍遍演练着秦岳白日传授的一套步法。
他的动作时而迅疾如风，时而沉稳如山，对身体的掌控力远超常人。现代特种部队的极端体能训练和格斗技巧，赋予了他无比扎实的基础和超强的学习能力。秦岳所传授的这个世界的内息运用和发力技巧，对他而言，就像是为一台原本就性能超群的引擎，注入了更高效、更强大的新型燃料。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内那缕微弱的内息，随着步法的腾挪转移而在经脉中缓缓流动，虽然细小，却源源不绝，让他的动作更加轻盈，爆发力更强。
秦岳站在廊下，默默看着场中的凌夜，眼中的震惊早已化为一种复杂的欣慰和感叹。
“奇才…真是奇才…”他低声喃喃，“我这‘趟泥步’，当年苦练三个月方才入门，他竟在一日之间，已得其中三味，运转由心…此等天赋，闻所未闻。”
凌夜收势站定，气息绵长，额头上只有一层细密的汗珠。他走到秦岳身边，开口道：“秦馆主，这步法对气息的调动要求极高，但在小范围闪转腾挪时，似乎可以对发力角度再做些许调整，或许能减少三成不必要的内力损耗。”
他又开始用那种冷静分析、直指核心的现代思维模式来解读传统武学了。
秦岳闻言一愣，下意识地在脑中推演了一番，片刻后，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精光爆射：“妙啊！凌小友，你…你此言当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我秦家这步法传了三代，从未有人想过还能如此优化！”
他看向凌夜的眼神，已经完全像是在看一块绝世璞玉，不，是已经自行焕发光彩的瑰宝！
然而，欣喜之余，秦岳眉宇间又染上一抹浓重的忧色。他叹了口气，道：“小友天纵奇才，将来成就必不可限量。只是…今日你为我武馆出手，已是彻底得罪了黑风。黑风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手段更是阴狠毒辣…我怕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恐怕…很快就会有不择手段的报复到来。是秦某连累你了。”
凌夜擦汗的动作顿了顿，脸上并无太多惧色，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秦馆主不必如此。事情既然做了，后悔无用。他若不来，相安无事。他若来了…”
凌夜没有说下去，但那双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秦岳从未见过的寒芒，那是一种习惯于掌控局面、消除威胁的冷静决断。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凌夜的声音平静无波，“只是，我们需要提前做些准备。”
是夜，月暗星稀。
武馆外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打更人遥远的梆子声隐约可闻。
两道几乎融入夜色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武馆对面的屋顶上。他们身形干瘦，动作轻盈得如同狸猫，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正是黑风帮重金请来的“秃鹫”兄弟。
一人目光锐利，扫视着寂静的武馆院落，低声道：“大哥，看来都睡死了。帮主要我们先砸招牌，再抓个人回去。”
另一人，也就是“秃鹫”老大，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嗯。听说白天折了他们面子的那个小子有点邪门，动作利落点，别阴沟里翻船。抓那个最小的徒弟，容易得手。”
两人对视一眼，身形一纵，便如两道青烟般掠下屋顶，脚尖在墙头轻轻一点，就要悄无声息地落入武馆院内。
他们的计划狠毒而有效：砸掉武馆的门匾，是极大的羞辱，能彻底打击秦岳和弟子们的士气；绑架一名弟子，则能以此为人质，逼迫秦岳和那个神秘小子就范，甚至设下陷阱将他们一网打尽。
然而，就在他们的身影即将越过院墙的那一刹那——
“咻！咻！”
两道极其轻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声骤然响起！那声音快得几乎超出人耳捕捉的极限！
秃鹫兄弟毕竟是经验老道的杀手，心中警兆狂鸣，身在半空硬生生扭转身形试图躲避。
但太晚了！
“噗！”“噗！”
两声闷响几乎同时发出。
“呃啊！”
“我的腿！”
两声压抑的痛呼响起！秃鹫兄弟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身形骤然失去平衡，直接从墙头栽落下来，重重摔在武馆院外的青石地面上，抱着自己的小腿痛苦地蜷缩起来！
只见他们每人的小腿上，都深深嵌入了一枚棱角分明、在微弱月光下反射着金属冷光的小石子！入肉极深，几乎伤及骨骼！
武馆院内，凌夜的身影从一株大树的阴影后缓缓走出。他手中还掂着几颗同样的小石子，面色冷然地看着墙外倒地呻吟的不速之客。
他根本没睡！
凌夜缓步走到院门前，并未立刻开门，而是隔着门缝冷冷地注视着外面倒地不起的两人。
他的“战场直觉”和远超常人的感知，早在对方靠近武馆时就已经发出了警报。这种源自无数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本能，比这个世界的所谓“听风辨位”更加敏锐和直接。
秃鹫老大强忍剧痛，抬起头，恰好对上凌夜那双在黑暗中如同寒星般的眸子。那眸子里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冰冷和一种…仿佛早已料到他们会来的了然。
秃鹫老大心中瞬间被巨大的惊骇和恐惧填满！
他不是没见过高手，但从未遇到过感知如此恐怖、出手如此精准狠辣、眼神如此…不像人的目标！这根本不是江湖路数！
凌夜缓缓开口，声音透过门板，清晰地传到外面，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回去告诉黑风。”
“这只是利息。”
“他的命，我过几天亲自去取。”
说完，他不再理会外面面如死灰的杀手，转身消失在院内的阴影中，只留下两个腿上血流如注、心中骇浪滔天的杀手，和一片死寂的、弥漫着无形杀机的夜。
黑风帮的报复来了，却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摧枯拉朽的方式被瞬间瓦解。
然而，凌夜最后那句话，却像一道冰冷的预告，预示着这场冲突非但不会结束，反而将走向更加激烈、更加凶险的方向。
黑风…会如何应对？这青林城西的天，真的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