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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汇报完要务,秦先生的目光状似无意地转向一直安静得如同背景的桑止。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带着一种重新审视的意味。

“另外,关于桑止姑娘……” 秦先生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刻意放慢了些许,“您在云州期间,属下也收到赵管事数次汇报。庄上那座由桑姑娘协助建立的豆腐坊,如今收益颇为可观,其产出独特,行销京城及附近数镇,已成王府一项稳定且日渐重要的进项。而她提出的‘以豆渣换菜蔬禽蛋’之举,不仅惠及庄户,令王府在佃农间声望大增,更在民间悄然为王府博得了‘体恤民生、物尽其用’的善名,此乃意外之得。”

他顿了顿,继续道:“据报,桑姑娘在后山试种的几样新果苗,长势喜人,远胜寻常;她摸索出的蘑菇种植之法,也初见成效。赵德全对其评价甚高,信中言其‘心性纯善,手巧多思,遇事沉稳有度,非寻常婢女可比’。”

这番话,秦先生说得平静,却字字千钧。他并非刻意夸赞桑止,而是将赵管事的观察和实际成效摆在了萧珩面前。从生财之道(豆腐坊),到惠及底层、收拢人心(豆渣换物),再到开创新利源(果苗、蘑菇),以及赵德全这个老成持重的管事对其品性的认可……桑止的价值,不再仅仅是一个发配庄户的婢女,而是被摆到了一个具备实用智慧、能带来实际利益、甚至能辅助王府治理底层田庄的位置上。

秦先生的话语落下,屋内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萧珩周身那骇人的寒意似乎稍稍收敛了一些,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却缓缓转向了桑止。那目光不再仅仅是审视一个物件般的奴婢,而是带着一种全新的、沉甸甸的分量,仿佛在重新掂量着眼前这个看似平凡无奇的少女。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桑止低垂的眼帘,看清她平静外表下究竟还藏着多少令人意想不到的东西。

桑止感受到那极具压迫感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背脊下意识地挺直了些,头却垂得更低,心中波澜起伏。她明白,秦先生这番话,已彻底将她推到了这位心思莫测的王爷面前,再难有半分退隐的余地。福兮?祸兮?前路骤然变得一片模糊。

接下来的日子,萧珩在孙老的精心调理和桑止的细致照料下,伤势和体内的毒素都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虽然离痊愈尚远,剧痛也时常袭来,但至少高烧已退,精神也恢复了几分。那间堆满杂物的空屋,虽然收拾得干净整洁,但毕竟阴暗潮湿,通风不佳,对于养伤而言并非长久之计。

一日午后,阳光正好。桑止端着刚熬好的药进来,看到萧珩靠在垫高的被褥上,眉头微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忍。她放下药碗,恭敬地福了福身,轻声道:“王爷,此处背光潮湿,久居恐不利于您伤势恢复。奴婢斗胆,想请您移步到正屋养伤。”

萧珩抬眼看她,没说话,眼神带着询问。

桑止连忙解释:“正屋是奴婢平日住的,虽也简陋,但窗明几净,通风采光都好些,也更干燥。奴婢已将床铺收拾出来,被褥都晒过。” 她顿了顿,补充道,“奴婢搬到这杂物间来住,王爷若有吩咐,随时都能听到。”

一旁的秦先生听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丫头考虑得倒是周全。主屋条件自然比这杂物间强上许多,更重要的是,那里是她的“家”,收拾得必然更为用心舒适。她搬出来,既保证了王爷的休养环境,也维持了尊卑距离。

萧珩沉默片刻,目光在桑止平静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他能想象她口中的“正屋”大概也简陋得可怜,但这份替他着想的用心,是实实在在的。“嗯。” 他最终应了一声,算是同意。

在墨影的搀扶和桑止的引导下,萧珩缓慢地挪到了几步之隔的主屋。门一推开,一股混合着阳光、干净皂角以及淡淡草木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与杂物间残留的尘土和铁器味截然不同。

这间屋子确实很小,但收拾得异常整洁利落。一张旧木床靠墙放着,上面铺着厚实干净的被褥,最上面一层是洗得发白的蓝布床单,散发着阳光晒过的蓬松暖意。床边一张小木桌,擦得锃亮,上面放着一个粗陶水罐和一只杯子。

窗台上,一个豁了口的陶罐里插着几支不知名的野花,开得正盛,给这简陋的屋子平添了几分生机。墙角整齐地码放着几个竹筐,里面似乎是晒干的草药和一些干净的布头针线。整个空间虽小,却处处透着主人的勤劳、整洁和对生活的用心经营。

墨影小心地将萧珩安置在铺了多层软垫的床上。背部接触到柔软干燥的被褥,肩头的疼痛似乎都缓和了一瞬。阳光透过干净的窗纸洒进来,暖洋洋地落在身上,驱散了连日来的阴冷湿气。空气流通,带着窗外菜畦的清新气息,让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萧珩的目光缓缓扫过这间小屋。这里没有王府的奢华,但每一处细节都透着一种被珍视的、努力生活的痕迹。窗台上的野花,墙角码放整齐的物件,甚至那洗得发白却异常干净的床单……都无声地诉说着居住者的品性。

“王爷,您先歇着,药稍凉些再端来。” 桑止轻声说完,便退了出去,开始麻利地将自己仅有的几件衣物和一些个人用品带走,搬到隔壁那间背光的杂物间去。

秦先生站在门口,看着桑止忙碌而平静的身影,又看了看屋内明显被精心布置过的舒适环境,心中对这位桑姑娘的评价又悄然拔高了几分。这份不卑不亢、细致周到的举动,绝非常人能做到。他转头看向床榻上的萧珩。

萧珩半阖着眼,靠在新换的、带着阳光味道的枕上。窗外阳光正好,暖意融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草清香,比他之前待的那间屋子不知舒适了多少倍。他能清晰地听到隔壁传来桑止搬动东西的轻微声响,不疾不徐。身体的疼痛依旧,毒素的余威也未曾散去,但身处这间简陋却充满“人”的气息的小屋里,被那份无声的妥帖照料包围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安宁的感觉,再次悄然包裹了他紧绷的心神。

他闭着眼,没有看秦先生,但薄唇微启,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内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意味:“秦先生,此女……你如何看?”

秦先生心中了然,王爷这是将桑止真正放进了考量的视野。他斟酌着词句,低声道:“回王爷,心思纯善,行事有度,更难得的是……这份于细微处见真章的本事。赵管事所言‘沉稳有度’,确非虚言。” 他顿了顿,补充道,“且其心向王府,可用。”

萧珩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身下干燥温暖的被褥和窗外洒落的阳光。隔壁的动静渐渐平息下来,桑止已经搬完了。这间充满她生活痕迹的小屋,如今成了他养伤的地方。而那个让出自己空间的少女,此刻就在几步之隔的杂物间里,安静地待命。一种微妙而复杂的联系,在这小小的院落里,无声地加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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