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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时间是最好的雕刻师,也是最冷静的导师。

苏辰婚礼的消息像秋日最后一片梧桐叶,悄然落下,而后被时间的流水从容冲走,未在林晚晚的生活里留下太多淤积的痕迹。那份冰凉的释然并非终点,而是另一段旅程的起点。她不再需要凭借外在的肯定或某个人的目光来确认自身价值,而是开始向内探寻,构建一个坚实、自足的内心世界。不知不觉中,那个曾经被用来定义她的“文静”一词,似乎已悄然褪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更有张力的气质——一种沉淀后的笃定,甚至偶尔,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近乎锐利的果决,仿佛那个她曾仰望过的、意气风发少年的某种内核,跨越了时空,悄然照进了她的灵魂,与她自身的沉静融合,形成了独属于她的印记。

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专注于自己的事业轨道。实习期结束后,她凭借出色的表现和一股沉静的韧劲,顺利留用了那家公司。她不再是最初那个小心翼翼、生怕出错的实习生,面对挑战时,她眼神里闪烁的不再是犹豫,而是一种分析利弊后的冷静光芒。她主动承担有挑战性的项目,在会议中,她的发言依旧条理清晰,但语气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力度,甚至能在博弈中,不经意地展现出一种带着笑意的、却寸土不让的坚持。加班到深夜成为常态,看着一个个难题在自己手中被拆解、理顺、最终完成,那种掌控感和成就感踏实而饱满,一点点锻造着她的自信。

她开始学习投资理财,不再像学生时代那样仅仅精打细算地省钱,而是带着一种近乎锐意的进取心研究市场,有计划地规划收入,果断地尝试基金定投,阅读大量的书籍和行业报告。她搬出了学校宿舍,用自己攒下的钱和一部分家里的支持,租下了一间离公司不远的小公寓。她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布置它,挑选的家具风格简洁利落,绿植生长得蓬勃而有生机,这个小小的空间完全属于她,是她力量感的来源,也是她疲惫时最安心的栖息地。

她也没有忘记丰富自己的生活。她重拾了钢琴,每周固定去上课,指尖重新在黑白键上找到力量与节奏,弹奏出的旋律多了几分她过去没有的明朗与开阔。她办了健身卡,享受力量训练带来的肌肉酸胀感和身体逐渐变得强韧的过程。她规划旅行,利用年假和攒下的旅行基金,独自或与一二好友同行,去更远、更具挑战性的地方。她在帕劳的海水里深潜,与鲨鱼同游;在冰岛的广袤荒原上自驾,感受世界的辽阔与自身的渺小。每一次出发和归来,都让她的眼神更加明亮,步伐更加坚定。

这些变化悄然发生,融于日常。她的妆容愈发得体,衣着在简约中透露出自信的好品味。她依然不喜喧闹,但那份静,已不再是怯懦的沉默,而是一种沉静的力量和不卑不亢的底气。她依然会偶尔感到孤独,但不再恐慌,学会了与孤独共处,甚至享受独处的时光,在其中积蓄能量。

一次公司组织的行业论坛上,林晚晚负责部分会务和对接工作。她穿着剪裁利落的西装套裙,穿梭在与会者之间,处理事务时果决高效,与人交谈时目光坦然,语气温和却带着清晰的边界感。中场休息时,她正与一位嘉宾确认下午的流程,言谈间不经意流露出的专业见解让对方频频点头。忽然,一个略带迟疑、却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晚晚?”

她闻声转头,看见一个穿着浅灰色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士正看着她,脸上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惊喜。

林晚晚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了对方。顾屿。高中时那个曾因为她像某个影子而靠近,最终又被她因为无法摆脱那个影子而伤害过的学长。

时光似乎待他不薄。他比高中时更显成熟稳重,身上褪去了些许少年的青涩,增添了职场人的干练,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神温和而锐利,但那份她曾觉得过于规整的气质似乎沉淀得更加沉稳了。

“顾学长?”林晚晚微微颔首,露出一个礼貌而略显疏离的微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自然的自信,与过去的闪躲截然不同。心底那枚曾经扎下的冰刺,似乎微微触动了一下,但并未带来尖锐的痛感,更像是一种久远的、已然结痂的印记被轻轻触碰。

“真的是你。”顾屿笑了笑,笑容比记忆中从容许多,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刚才远远看着就觉得像,但感觉……很不一样。没想到这么巧。你在这家公司工作?”

“是的,我负责这次论坛的部分会务。”林晚晚保持着职业化的态度,语气平静,却自有一股气场,“学长也是来参会的?”

“对,代表我们公司过来学习交流。”顾屿点点头,目光在她胸前的工作牌上短暂停留了一下,又回到她脸上,语气真诚,“看来你发展得非常好。”

“谢谢,还在不断学习。”林晚晚谦逊地回答,但语调中已无过去的怯懦,反而是一种沉稳的自信。她看到远处同事在示意她过去,便顺势对顾屿说:“学长,不好意思,我那边还有点工作要处理。”

“好,你忙。”顾屿点点头,语气依旧温和,但眼神多了些探究的意味,“有机会再聊。”

林晚晚再次颔首,转身离开,步伐平稳而有力,没有回头。她能感觉到顾屿的目光在她背上停留了或许比预期更长的时间,但那已经无法再在她心中激起任何波澜。她早已不是那个会因为别人目光而慌乱无措的女孩了。

论坛结束后没多久,林晚晚的微信收到了一个好友申请,备注是“顾屿”。

她看着那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了敲桌面,几乎没有犹豫。那段往事于她,早已是过眼云烟,她并不想再与之有过多牵扯,尤其是得知苏辰婚后,她更觉得过去的一切都该真正翻篇。但出于基本的礼貌,以及考虑到或许未来行业内有交集的可能,她最终还是点击了通过。这只是一个基于现实考量的决定,云淡风轻。

顾屿很快发来一条消息:“今天很高兴又见到你。你的变化……非常大,让人印象深刻,也由衷为你高兴。”

林晚晚回复得客气而简洁,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谢谢学长,好久不见。”

对话没有继续下去。林晚晚将手机放到一边,继续处理工作邮件,内心平静无波。对她而言,顾屿只是一个遥远的故人,一段提醒她曾如何迷失、又如何找回自我的过往注脚。他的出现和称赞,如同湖面上偶尔被风吹起的涟漪,很快便消散了。

她真正在意的,是如何让自己这棵曾依附他人而生的藤蔓,真正扎根土壤,独立生长出属于自己的、坚韧而丰盈的形态。她的绽放,不是为了任何人的欣赏,而是生命自身向上的力量使然。而在不知不觉中,那个曾照亮她整个青春的少年身影,其最耀眼的内核——那份自信与果决——似乎已悄然内化,成为了她自身光芒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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