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十几秒,赛车就已经在跑道上风驰电掣地行驶完了一圈。
引擎的咆哮声浪与看台上掀起的欢呼声浪混合在一起,如同海啸般冲击着赛场。
然而,在这极度喧嚣的背景音中,黑红赛车的驾驶舱内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
除了引擎高转速时发出的尖锐嘶鸣、变速箱换挡时铿锵有力的金属撞击声、以及轮胎极限过弯时与地面摩擦产生的沉闷呜咽,再没有其他声音。
傅煋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平稳的呼吸节奏。
他单手握持着方向盘,姿态看上去甚至称得上悠闲。
只有那双专注盯着赛道的眼睛和脚下精准控制油门刹车的动作。
泄露了他正全情投入地体验着速度与机械带来的极致激情。
但这份投入里,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为什么…这么安静?
副驾驶的方向,没有传来预想中的、几乎能刺破耳膜的尖叫或惊呼。
这很不寻常。
傅煋的心里其实坏得很。
他并非不知道副驾驶座对于第一次体验这种速度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之前也不是没有那些抱着各种目的、或是好奇或是想接近他的世家小姐们,被他半强迫地塞进过这个座位。
然后呢?
他会恶劣地、故意地将速度瞬间飙到极限,享受着她们被吓得瞬间失声的表情。
他还会在超车时故意用车身与其他赛车发生激烈的、令人胆战心惊的摩擦碰撞。
发出吓人的刮擦声,玩得十分疯狂。
而那些平时端着架子、最注重仪态的大小姐们,无一例外都会失控地放声尖叫。
她们当然不想叫,不想在一个男人面前如此失态。
损了自己的形象。
可那种情况下,谁能忍得住?
强烈的恐惧混合着第一次体验极限速度的生理刺激。
足以击溃所有理智和矜持。
她们尖锐的、充满恐惧的叫声,总会透过内置通讯系统,清晰地传到他耳中。
这让他心里那种近乎残忍的恶念得到一种另类的满足。
都只是些别有用心、被家里宠坏的玩意儿,他自己的尽兴才是最重要的。
在他眼里,除了四大家族的直系。
其他人在他眼里和蝼蚁没什么两样。
但这一次,不同。
他甚至…下意识地收敛了。
考虑到身边这个小朋友是第一次坐赛车。
看起来又怂又软,他今天已经把速度控制在了和他平时“悠闲”兜风差不多的水准。
远没有拉到极限。
碰撞?
更是完全没有。
他甚至开得比平时更“规矩”一些,避开了所有可能让她感到过于刺激的激进操作。
可她居然…一声不吭?
是吓傻了?
还是……
傅煋趁着一个长直道的机会,极快地侧过头瞥了她一眼。
只见宋曦整个人缩在宽大的赛车服里,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像一块僵硬的石头。
她双手死死地、用尽全力地抓着胸前的安全带和一旁的扶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厚重的头盔遮挡了她大半张脸,但他能看到她紧紧抿着的、毫无血色的嘴唇,以及面罩后面那双瞪得极大、写满了极致惊恐的眼睛。
这不是镇定。
那是一种被吓到极致后,连尖叫功能都暂时失灵的状态。
是一种小动物面对无法抵抗的天敌时,僵直等死的本能。
傅煋微微一怔。
随即,一种更复杂、更奇异的感觉,悄然取代了之前那点未能得到满足的恶劣趣味。
他忽然觉得,这样硬憋着、可怜得要命却又倔强得有点好笑的小朋友……
好像比那些尖叫声,更有意思一点。
傅煋心底那点恶劣的趣味如同被点燃的引线,极速地膨胀起来。
是程度还不够嘛?
他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那双盯着赛道的眼睛里的闲适慵懒瞬间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到极致的、近乎疯狂的兴奋。
脚下油门被他毫不犹豫地一踩到底!
原本还算“平稳”的赛车如同被狠狠抽了一鞭的烈马。
引擎发出一声更加高亢、几乎要撕裂空气的咆哮,速度指针疯狂地向右扫去。
以一种近乎野蛮的姿态,再次突破极限!
强烈的推背感骤然升级,变成了几乎要将人胸腔都压碎的恐怖力量!
周围看台上的人原本就对傅少今天反常的“平稳”驾驶感到好奇和些许失望。
“傅少今天怎么了?转性了?这速度……都快赶上女赛车手了(并无冒犯之意),没劲啊。”
“就是,一点都不像他。”
但当他们看到那辆黑红赛车毫无预兆地再次狂暴起来。
如同黑色闪电般以更加恐怖的速度和气势撕裂赛道。
看台上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比之前热烈十倍的、几乎要掀翻顶棚的疯狂欢呼和口哨声!
“来了来了!这才对味!!”
“卧槽!这提速!疯了!!”
“这才是我们认识的傅少!够劲!!”
所有人的肾上腺素仿佛都被那辆疾驰的赛车点燃了。
赛道上其他几辆原本还在行驶的车辆,早在傅煋第一次加速时就收到了车队无线电里的紧急提醒和后视镜里那辆疯狂逼近的黑红魅影,早有眼色地、忙不迭地全部减速。
飞快地驶离赛道,乖乖让出场地。
广阔的、如同黑色海洋般的赛道上,顷刻间只剩下傅煋那一辆车在肆意狂飙!
像一头独占了自己领地的凶兽,毫无顾忌地释放着所有的狂暴与力量。
每一次过弯都带着一种要将轮胎撕裂的尖锐嘶鸣,每一次加速都伴随着引擎震耳欲聋的怒吼!
他完全沉浸在了这种极致速度带来的、掌控一切的快感之中。
而副驾驶座上,宋曦在那股骤然升级的恐怖G力下,感觉自己像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按进了座椅深处。
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困难。
每一次高速过弯产生的巨大离心力,都让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甩出去,砸碎在坚硬的防撞墙上。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般淹没了她的头顶,剥夺了她所有的思考能力。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甚至尝到了一丝细微的血腥味。
才勉强将那已经冲到喉咙口的、歇斯底里的尖叫硬生生咽了回去。
眼睛因为惊恐而睁得极大,泪水不受控制地蓄满了眼眶。
却因为高速带来的压力甚至无法顺利流出。
只能模糊地看着窗外那片疯狂倒退、扭曲旋转的色块世界。
就在宋曦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因为缺氧和恐惧而彻底晕厥过去的时候。
赛车猛地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切入最后一个弯道。
轮胎与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剧烈摩擦声,随即——
引擎的咆哮声毫无征兆地开始衰减。
那几乎要将她五脏六腑都挤压变形的恐怖G力,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车速以一种相对平稳,却依旧远超常人接受范围的速度,开始下降。
傅煋单手握持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档杆上。
操控着这台刚刚经历完狂暴宣泄的钢铁猛兽,利落地驶离了主赛道,滑入了返回维修区的通道。
看台上意犹未尽的欢呼声还在持续,但已经被厚重的引擎盖和逐渐降低的速度隔绝在外,变得模糊不清。
车子最终稳稳地停在了它最初出发的位置上。
引擎熄火。
世界骤然陷入一种近乎诡异的寂静之中。
只剩下金属部件冷却收缩时发出的细微“嘀嗒”声。
以及她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和急促得近乎抽噎的呼吸声,异常清晰地回荡在头盔狭小的空间里。
她整个人还僵硬地陷在桶椅里,保持着死死抓住安全带的姿势。
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酸痛,根本无法松开。
傅煋利落地解开自己身上的五点式安全带,卡扣弹开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脆。
他侧过身,看向旁边几乎石化的小人儿。
他伸手,替她解开头盔的卡扣,将那个沉重的东西从她脑袋上取了下来。
新鲜空气涌入,露出了宋曦那张煞白得毫无血色的小脸。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极致惊恐,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濡湿。
凌乱地贴在皮肤上,下唇上还有一个明显的、被自己咬出来的牙印。
看上去可怜透了,也狼狈透了。
傅煋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一种餍足后的懒洋洋的调子:
“怎么样,小朋友?刺激吗?”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宋曦的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反应慢了足足好几拍。
刺激?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颤抖着,试图聚焦看清眼前这张带着戏谑笑意的俊脸。
下一秒,所有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恐惧、后怕、委屈以及劫后余生的崩溃感。
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轰然涌上,瞬间冲垮了她那根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豆大的泪珠毫无预兆地从她眼眶里滚落下来。
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那种无声的、却更加惹人心疼的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她甚至连哭都没有力气发出声音。
只是睁着一双湿漉漉、红彤彤的眼睛,看着傅煋。
小小的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仿佛在无声地控诉:你……你这个混蛋……疯子……
傅煋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他预想过她可能会尖叫,会骂他,甚至会吓得腿软需要他抱出去。
唯独没料到是这种……无声的掉眼泪。
这比任何尖叫和咒骂都更具冲击力,像一根细小的针。
在他那素来冷硬的心肠上,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