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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东宫,毓庆殿。

晨光透过格窗,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殿内熏着上等的龙涎香,气息清雅醇厚。然而,这富丽堂皇、本该充满生机的储君居所,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沉闷与压抑。

太子萧景琰半靠在铺着明黄色软枕的床榻上,手中捧着一卷《资治通鉴》,目光却有些涣散,迟迟未能翻过一页。

他的脸色,依旧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嘴唇也有些干裂,眉宇间,是一股化不开的倦意。这些日子,他总觉得浑身乏力,精神不济,夜里更是噩梦连连,时常惊醒,醒来便是一身冷汗。

太医院的院使几乎日日都来请脉,得出的结论,却始终是“忧思过甚,心力交瘁,需得静养”。开出的方子,也都是些温补的汤药,喝下去,却不见丝毫起色。

这让他心中,愈发烦躁。

“殿下。”

贴身太监德全,躬着身子,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盏刚刚炖好的燕窝。

“殿下,该用早膳了。”

萧景琰疲惫地摆了摆手,连眼皮都懒得抬:“没胃口,撤下去吧。”

德全脸上闪过一丝忧色,还想再劝,却听殿外传来小太监的通传声。

“启禀殿下,相国府二公子,刑部员外郎云景,奉相国之命,前来求见。”

“云景?”萧景琰的眉毛微微一挑,涣散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焦距。

相国云霆,是他的太傅,也是朝中他最为倚重信赖的肱骨之臣。他的次子云景,萧景琰也有几分印象,是个行事干练、颇有几分侠气的年轻人。

只是,他不在刑部当差,一大早跑到东宫来做什么?

“宣。”他放下书卷,沉吟片刻,还是决定见一见。

很快,一身绯色官袍,身姿挺拔的云景,便跟着引路太监,步入了大殿。

“臣,云景,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云景躬身下拜,行了标准的臣子礼。

“云爱卿平身。”萧景琰的声音,带着一丝中气不足的虚弱,“不知云爱卿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云景站直身子,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太子的气色,心中顿时一沉。

果然如妹妹所料,太子殿下的状态,比他想象的还要差。那张俊朗的脸上,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眼下的乌青,更是连厚重的晨光都遮掩不住。

他不敢多看,连忙垂下眼帘,从袖中取出一封早已备好的书信,双手呈上。

“启禀殿下,此乃家父亲笔所书,命臣务必亲手交予殿下。”

德全连忙上前,接过书信,检查了火漆之后,才恭敬地呈给太子。

萧景琰拆开信封,展开信纸,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信中,云霆的言辞恳切至极,字里行间,都充满了为人臣、为人师的关切与担忧。当看到云霆坦言,从那块玉佩上“窥得”他龙气晦暗,忧心忡忡,夜不能寐之时,萧景琰的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暖流。

这些日子,他病得不明不白,宫中之人,除了担忧,更多的却是小心翼翼的敬畏。唯有云相,敢如此直白地,点出他的“气色”不佳。这非但没有让他觉得冒犯,反而让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长辈般的关怀。

待看到信的后半段,言及小女偶得古方,特制香炉与安神香,以助他凝神静气时,萧景琰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云相,有心了。”他将信纸折好,放在一旁,看向云景的目光,也温和了许多,“你父亲的这片心意,孤心领了。”

云景见状,心中稍定,立刻对跟在身后的家仆使了个眼色。

那家仆连忙上前,将一个同样由紫檀木制成的、稍大一些的锦盒,高高举过头顶。

德全再次上前,接过锦盒,在太子面前缓缓打开。

一尊通体莹白、温润如脂的暖玉香炉,静静地躺在明黄色的绸缎之中。那玉质极佳,在晨光的映照下,散发着一层柔和的光晕。炉盖上雕刻的山峦,层层叠叠,栩栩如生,其间镂空的云纹,更是巧夺天工。

而在香炉旁,则整齐地码放着一小捆线香。那香通体呈淡金色,表面似乎还点缀着一些极细的、金色的粉末,只是闻着,便有一股清冽而刚正的草木之气,扑鼻而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好东西。”萧景琰是识货之人,只一眼,便看出了这套器物的不凡。

尤其是那香,气味独特,与宫中常用的那些或浓郁、或阴柔的香料,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的味道,仿佛能驱散人心中的阴霾。

“这便是……‘九阳返魂香’?”他问道。

“正是。”云景躬身答道,“家父言,此香需配此暖玉之炉,方能尽其功效。望能助殿下安神静思,早日康复。”

萧景琰点了点头,心中对云家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他抬了抬手,对一旁的德全吩咐道:“德全,将这套香炉换上吧。旧的那个……就撤下去。”

“是,殿下。”德全连忙应声,捧着锦盒,便要走向床头。

云景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成败,在此一举!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却从殿外响了起来。

“殿下,万万不可!”

只见一个身穿青色宫装,面容姣好,眉眼间却带着几分倨傲之色的女官,领着两名小太监,快步走了进来。

她先是朝太子福了一福,随即,目光便冷冷地落在了云景和德全手中的锦盒上。

“太子殿下,您万金之躯,这来路不明的香料,岂可随意使用?”她的声音,清脆却又带着几分尖利,“宫中用香,皆有定例。太医院为殿下调配的安神香,是孙院使亲自监制,用了数十种名贵药材,最是稳妥不过。相国大人虽是一片忠心,但这民间之物,成分不明,若与殿下的汤药相冲,或是内含什么不妥之物,谁能担待得起这个责任?”

这女官,云景认得。她是皇后娘娘派来“照顾”太子起居的掌事姑姑,名唤“锦书”,在东宫之中,颇有权势。

果然来了!

云景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萧景琰的脸上,也闪过一丝不悦。

他本就因身体不适而心情烦躁,这锦书姑姑平日里管头管脚也就罢了,今日竟当着外臣的面,驳他的意思,实在有些不知分寸。

“锦书姑姑多虑了。”他淡淡地说道,“云相乃国之栋梁,又是孤的老师,岂会用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来害孤?此事,不必再议。”

“殿下!”锦书却是不依不饶,她上前一步,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苦口婆心”的意味,“奴婢也是为了殿下的凤体着想!凡入口、入鼻之物,都需得慎之又慎。依奴婢之见,这香,还是先交由太医院检验一番,确认无虞之后,再给殿下使用,方为万全之策。”

她这番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既是“为了殿下好”,又搬出了“太医院”这尊大佛,让人根本无法反驳。

德全捧着锦盒,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上满是为难之色。

萧景琰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知道锦书说得有理,但他心中,却莫名地对这番“忠言”感到一阵厌烦。

云景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一旦这香被送去太医院,就绝对不可能再回到太子面前了。对方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它“检验”出问题,甚至,可以直接将它掉包。

妹妹的计划,难道就要在此功亏一篑?

不行!

云景的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妹妹昨夜的叮嘱。

“二哥,明日入宫,你可能会遇到阻挠。记住,无论对方说什么,你都不要与她争辩道理。你只需……示敌以弱,釜底抽薪。”

示敌以弱,釜底抽薪……

云景的眼睛猛地一亮,他瞬间明白了!

只见他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诚惶诚恐、手足无措的表情。他对着太子,长长地作了一揖,声音里充满了委屈与惶恐。

“殿下,是臣鲁莽了!”他说道,“锦书姑姑所言极是!此香乃家中小妹偶得之方,虽是一片赤诚之心,却未曾想过其中关窍。若真因此而有损殿下凤体,臣……臣万死莫辞!”

他这番突如其来的“认怂”,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锦书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的微笑。

然而,云景的下一句话,却让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既然如此,”云景抬起头,用一种极为真诚,甚至带着几分“愚钝”的语气说道,“为保万全,臣恳请殿下,将您现在所用的安神香,以及这盒‘九阳返魂香’,一并交由太医院检验!两相对比,孰优孰劣,哪一个更适合殿下,便一目了然了!如此,既不负家父的一片忠心,也全了锦书姑姑的小心谨慎,岂不是两全其美?”

一并检验?!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萧景琰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德全更是差点忍不住要为云景喝彩!

好一招釜底抽薪!

你不是说我的香来路不明,需要检验吗?好啊!那我们两个,就一起去验!

你口口声声说太医院的香最是稳妥,那正好,拿到台面上,让所有人一起看看,它到底有多“稳妥”!

这一招,直接将皮球,狠狠地踢回给了锦书!

锦书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年纪轻轻、有些冲动的刑部官员,竟会使出如此刁钻狠辣的一招!

将太子现在用的香拿去检验?

开什么玩笑!

那香里,可是被动了手脚的!虽然太医院的普通太医,根本查不出其中的玄机。但若是惊动了孙院使那样的杏林国手,甚至是宫中供奉的那些奇人异士,谁敢保证,不会露出蛛丝马迹?

一旦事情败露,别说是她,就连她身后的主子,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这怎么能行!”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都变了调,“殿下如今所用之香,乃孙院使亲定,早已检验过无数次,绝无问题!岂能与这来历不明的民间之物,相提并论!”

她的话,说得又急又快,早已没了方才的镇定自若。

而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落在萧景琰的眼中,却成了一个巨大的疑点。

他不是傻子。

相反,他极为聪慧。

一个忠心耿耿的奴婢,为何会如此激烈地,反对一件“对自己主子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提议?

除非……她心里有鬼!

除非,那炉她口口声声说“绝无问题”的香,本身,就大有问题!

一瞬间,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不适、烦躁、以及查不出病因的疑云,全都涌上了萧景琰的心头。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冷冷地射向了锦书。

“哦?”他缓缓地坐直了身体,那股属于储君的、不容置疑的威压,悄然释放开来,“既然绝无问题,那又为何……不敢拿去检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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