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松树林中的寒气渗入骨髓。全小素紧握着硬盘，目光在巢史强和阿杰之间来回移动。
“什么真实身份？”她声音紧绷，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阿杰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警惕地扫视四周，然后从内衣口袋掏出一个黑色证件夹，递给全小素。
“特别军事调查科，二级调查员林杰。”他的声音不再是以往那种轻快的语调，而是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利落，”代号’扳手’。”
证件上的钢印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全小素抬头，看到阿杰——不，林杰——站姿笔直，眼神锐利如鹰，与平日里那个嬉皮笑脸的修车厂学徒判若两人。
“你一直在监视我们？”她声音发颤，不知是愤怒还是震惊更多一些。
“不是监视，是保护。”巢史强虚弱地插话，靠在树干上支撑身体，”阿杰是我退伍时的联络人，负责协助我继续调查你哥哥的案子。”
全小素转向巢史强：”你从来没离开过军队？”
“离开了，但不完全。”巢史强苦笑，”有些任务…没有期限。”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浇在全小素头上。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巢史强的了解可能只是冰山一角。那个修车厂老板的身份，那些看似巧合的相遇，甚至他对自己生活的了解——一切都可能是任务的一部分。
“所以你对我的…”她说不下去了，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
巢史强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锐利。他忍着伤痛站直身体，一步步走到全小素面前，双手握住她的肩膀。
“听着，”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军方任务是一回事，我对你的…感情是另一回事。五年前在葬礼上见到你时，我还没退伍，确实是因为你哥哥的嘱托才关注你。但后来…”
一声突兀的鸟鸣打断了巢史强的话。阿杰——现在应该叫林杰了——立刻举起手示意安静。
“有人来了。”他压低声音，”我们得立刻转移。”
远处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和模糊的对话声。追兵正在扩大搜索范围。
“安全屋在哪儿？”巢史强问道。
“东边两公里，老面粉厂。”林杰快速回答，”已经按预案准备好了。”
巢史强点头，转向全小素：”路上我会解释一切。现在，我们得走了。”
全小素咬住下唇，最终点了点头。无论有多少疑问和愤怒，现在逃命要紧。
三人借着树林的掩护，向东移动。巢史强虽然受伤，但行动依然敏捷，显然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结果。全小素跟在他身后，思绪翻腾。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孤军奋战，没想到背后竟有军方背景的支持——或者说监控。
老面粉厂隐藏在更深的山林中，外表破败不堪，像是废弃了几十年。林杰带他们绕到后侧，在一个看似随意的砖墙上按下几块砖头，露出一个隐蔽的指纹识别器。
“高级别安全措施。”他解释道，将拇指按上去。
砖墙无声滑开，露出一个现代化的小型电梯。三人进入后，电梯下降约十米，门开后是一个约五十平米的安全屋，设备一应俱全。
“军方三级安全屋，理论上只有特别调查科高层知道。”林杰关上门，立刻开始检查设备，”理论上。”
全小素环顾四周。安全屋虽然不大，但分区明确：休息区、工作区、医疗区和武器区。墙上挂着的电子地图显示，这里只是城市周边众多红点中的一个——显然类似的隐蔽点还有很多。
“坐吧。”巢史强示意全小素坐在工作台前，自己则艰难地脱下外套，露出渗血的绷带，”我们需要整理一下目前掌握的情报。”
林杰拿来医疗箱，帮巢史强重新包扎伤口。全小素默默将硬盘放在工作台上，观察着这两个男人默契的配合。他们显然合作了很久，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无需解释。
“从哪开始？”她最终问道，声音平静得不像是自己的。
巢史强深吸一口气：”五年前，你哥哥所在的特别行动队接到秘密任务，调查一批流入恐怖组织手中的美制装备。线索指向恒通集团的军售违规操作。”
“这个我知道。”全小素打断他，”哥哥的信里写了。”
“但信里没写的是，”巢史强继续道，”这次行动本身就是个陷阱。郑国栋当时刚升任省政法委书记，需要清除军队内部可能威胁他的人。你哥哥因为之前举报过一起军购腐败案，成了他的眼中钉。”
全小素握紧拳头：”所以那次行动…”
“是借刀杀人。”林杰接话，递给全小素一杯热茶，”让恐怖分子除掉不听话的军人，再以复仇名义发动军事行动，一举两得。郑国栋的惯用手法。”
全小素盯着杯中晃动的液体，想起哥哥葬礼上那些高官虚伪的哀悼。郑国栋当时就站在第一排，还亲切地慰问了她。
“巢史强是那次行动唯一的幸存者。”林杰看了眼巢史强，”也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巢史强下巴上的疤痕在安全屋的白光下显得格外明显：”我退伍后，军方高层中仍有正义之士暗中支持调查。林杰被派来协助我，以修车厂学徒的身份作掩护。”
“那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全小素质问。
“需要知道原则。”林杰解释道，”直到你拿到决定性证据前，你的知情只会增加危险。”
全小素冷笑一声：”真是体贴。”
“小素，”巢史强伸手想碰她，又收了回去，”我知道这很难接受…”
“不，你不知道！”全小素猛地站起来，”五年了，我一直以为哥哥是死于意外！而你，明明知道真相，却只是…只是暗中观察我，像观察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她的声音在安全屋里回荡。巢史强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眼中的痛苦清晰可见。
“我理解你的愤怒。”林杰打破沉默，”但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郑国栋已经知道我们拿到了证据，他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我们。”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安全屋的警报突然响起，红灯闪烁。
“有人触发了外围传感器。”林杰立刻冲向监控屏幕，调出地面画面，”该死！至少十人，全副武装。”
画面中，一队黑衣人正有条不紊地包围面粉厂，装备精良，动作专业。
“内部人。”巢史强咬牙道，”只有特别调查科的人知道这些安全屋的位置。”
“我们得撤。”林杰迅速从武器柜取出两把手枪和几个弹夹，”后门通道通向排水系统，能直接进入城市下水道。”
全小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论有多少愤怒和困惑，现在活下去才是首要任务。她接过林杰递来的手枪，检查弹夹——巢史强教过她基本操作。
“硬盘怎么办？”她问道。
“分开走。”林杰将一个微型存储器插入电脑，快速拷贝数据，”我引开他们，你们带着原件从后门走。”
巢史强摇头：”太危险了。”
“这是任务。”林杰的语气不容反驳，”硬盘比我们任何人的命都重要。”
拷贝完成，林杰拔出存储器交给巢史强，然后将电脑彻底格式化。警报声越来越急促，监控显示武装人员已经进入面粉厂。
“走！”林杰推着他们向后门移动，”记住，下水道向东两公里有个废弃泵站，那里安全。”
巢史强犹豫了一秒，然后郑重地向林杰敬了个军礼。林杰回礼，嘴角勾起熟悉的嬉笑：”别这副表情，强哥。我可是’扳手’，没那么容易挂。”
全小素突然上前，紧紧抱了林杰一下：”保重。”
后门通道狭窄低矮，巢史强和全小素弯腰前行。身后传来林杰故意制造的噪音和喊声，将追兵引向相反方向。紧接着是一阵激烈的交火声，然后是一片寂静。
全小素咬住嘴唇，强忍回头的冲动。通道尽头是一个垂直的井道，巢史强拉开通风格栅，先爬下去，然后在下面接应全小素。
井道底部是城市的主排水隧道，漆黑一片，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和污水的气息。巢史强打开应急手电，微弱的光线勉强照亮前方。
“这边。”他指向左侧隧道，”跟紧我。”
全小素默默跟上，无数问题在脑海中翻腾，但此刻只能专注于脚下湿滑的路面。巢史强的背影在前方晃动，肩膀的伤让他走得不那么稳，但他依然坚持领路。
隧道像迷宫一样错综复杂，但巢史强似乎对每一个岔路口都了如指掌。全小素想起他曾说过”退伍后自己规划的逃生地图”，看来远不止是说说而已。
走了约半小时，巢史强突然停下，示意全小素安静。前方隐约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两人紧贴墙壁，屏住呼吸。
“…彻底搜查每个分支…”一个模糊的男声说，”郑书记要的是确凿证据…”
脚步声渐渐远去。巢史强松了口气，转向一条更窄的支线隧道。这里的空气更加污浊，地面也更加湿滑。全小素几次差点摔倒，巢史强不得不放慢速度扶着她。
终于，他们到达一个半圆形的检修室，里面有几张简易床铺和一个物资柜。巢史强锁上门，检查了房间的每个角落，确认安全后才瘫坐在一张床上。
“临时避难所。”他喘息着解释，”城市下水道系统里有十几个这样的点。”
全小素默默从物资柜找出干净的绷带和消毒液，走到巢史强面前：”脱衣服。”
巢史强愣了一下，还是顺从地脱下T恤。绷带已经被血和汗水浸透，粘在伤口上。全小素小心地揭开，露出下面狰狞的枪伤。
“需要重新缝合。”她检查后说，声音平静得不带任何情绪。
巢史强点头，从物资柜取出简易缝合包。全小素接过，动作意外地熟练。
“医学院旁听生，大三那年。”她简短解释，穿针引线，”为了调查一起医疗事故。”
巢史强忍着疼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你总是…让我惊讶。”
全小素没有回应，专注于缝合伤口。检修室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远处滴水的回音。昏黄的应急灯在巢史强的轮廓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勾勒出他结实肌肉上的每一道疤痕——那是她从未真正了解过的另一部分人生。
“为什么一直瞒着我？”全小素最终打破沉默，手指轻轻擦过新缝合的伤口，”如果你早告诉我真相…”
“告诉你什么？”巢史强苦笑，”告诉你军方高层有人想杀你哥哥？告诉你我们面对的是整个权力体系？让你也陷入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
全小素猛地抬头：”那是我该做的选择！不是你替我决定的！”
她的声音在封闭空间里回荡，眼眶泛红。巢史强沉默了，眼中的痛苦清晰可见。
“你说得对。”他最终承认，”我欠你一个道歉，和一个解释。”
他伸手轻轻擦去全小素脸上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最初确实是因为任务。但后来…我发现自己无法接近你。每次看到你，就会想起小军的死，想起我没能保护好他…”
全小素抓住他的手腕：”所以那些匿名花束，那些’巧合’的偶遇？”
“我的自私。”巢史强声音嘶哑，”想保护你，又想靠近你…却不敢真正现身。”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全小素的手还按在巢史强的胸口，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应急灯的光线在他眼中跳动，像是黑暗中的两簇火焰。
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们靠近。全小素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看着巢史强的脸在视野中逐渐放大。他的气息拂过她的唇瓣，混合着血、汗和那股始终存在的机油味，奇怪地令人安心。
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相触的瞬间，远处突然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他们立刻分开，巢史强条件反射地将全小素护在身后，另一只手已经握住了枪。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手电筒的光束从门缝下扫过。全小素的心跳如雷，手指不自觉地抓紧巢史强的肩膀。
“检查这个房间。”一个陌生的声音命令道。
巢史强无声地示意全小素躲到物资柜后面，自己则贴墙站立，枪口对准门口。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就在门即将被推开的千钧一发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声：”东区隧道发现目标！重复，东区隧道发现目标！”
脚步声立刻远去，手电光也消失了。全小素和巢史强保持着静止姿势，直到确认危险真的过去。
“林杰…”全小素轻声道，”他故意引开他们。”
巢史强点头，眼中的担忧清晰可见：”希望他没事。”
两人重新坐回床边，刚才那种氛围已经消散，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似乎在危机中悄然生长。全小素靠在巢史强肩头，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休息一会儿。”巢史强轻声道，拉过一条毯子盖在两人身上，”天亮后再想办法联系赵志峰。”
全小素没有反对。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下避难所，巢史强的体温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温暖。她闭上眼睛，听着远处隐约的滴水声和近在咫尺的心跳声，思绪飘向未知的明天。
硬盘里的证据、郑国栋的势力、林杰的安危…还有身边这个满身伤痕却依然坚强的男人。她曾以为自己是在孤军奋战，现在才明白，有些羁绊远比想象中复杂。
在即将入睡的边缘，全小素感觉巢史强轻轻吻了她的发顶，像是一个无声的承诺。无论前路多么黑暗，至少此刻，他们不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