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天晚上，李芸靠在宿舍床头，翻开刘泽雨借给她的《挪威的森林》。书页间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她轻轻抚过那些工整的铅笔批注，仿佛能透过这些字迹触摸到刘泽雨阅读时的思绪。

当她翻到第157页时，一张照片从书页中滑落。李芸拾起照片，上面是年幼的刘泽雨和一个笑容明媚的女孩站在一起，背景是游乐园的摩天轮。照片中的刘泽雨大约十二三岁，罕见地露出灿烂笑容，与现在判若两人。

翻到照片背面，一行字迹映入眼帘：”永远想念你，2018.5.12″。李芸的手指微微颤抖，这个日期是三年前，正是刘泽雨刚上初中的时候。

“这是…”她小心地将照片夹回书中，胸口泛起一阵酸涩的疼痛。

第二天课间，安然来到教室门口，将李芸叫了出去，李芸以为要给她安排工作。

“李芸，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情，关于你的同桌。”

安然的表情变得严肃，她示意李芸坐下：”这件事本不该由我告诉你，但既然你们是同桌，又一起担任班委…”她叹了口气，”刘泽雨的姐姐三年前因车祸去世了，当时他才13岁。从那以后，他就变得很沉默。”

这些是刘泽雨父母告诉班主任的，希望在学校可以多照顾一下泽雨。

“我看见你们相处得很愉快也很开心，你平时可以多帮助他一些，他爸爸妈妈也说泽雨现在好多了”

李芸感到喉咙发紧：”所以那张照片…”

“什么照片？”安然好奇地询问。

“没什么。”李芸回答道。

李芸想起自己十岁时外婆去世的场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至今记忆犹新。她突然理解了刘泽雨眼中偶尔闪过的阴霾。

“老师，我会多关心他的。”李芸轻声说。

安然欣慰地点头：”你们能成为朋友很好。他父母说，你是这两年来他第一个主动接近的同学。”

走出办公室，李芸靠在走廊墙上深呼吸。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脸上，却驱散不了心中的沉重。

下午放学后，李芸和刘泽雨如约在图书馆碰面，讨论班级郊游的策划。刘泽雨已经提前列好了计划表，整齐地分成了几个板块：时间安排、活动内容、预算分配。

“你想得很周到啊。”李芸惊讶地看着他的笔记，”我本来以为你不喜欢这种集体活动。”

刘泽雨低头整理纸张：”只是…习惯做计划。”

李芸注意到他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像是在寻找某种安全感。她鼓起勇气问道：”那个…《挪威的森林》里的照片，是你和你姐姐吗？”

刘泽雨的动作突然僵住，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当他抬起头时，眼中闪过一丝李芸从未见过的脆弱。

“你看到了，我忘了拿出来了。”他声音干涩。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没关系。”刘泽雨打断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叫刘泽暖，比我大四岁。”

李芸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几下他的肩膀。刘泽雨没有看她。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坐着，直到图书馆的广播响起闭馆提醒。

“我们…明天再继续讨论吧。”刘泽雨终于开口，收拾书包的动作有些慌乱。

李芸点点头：”好。明天见。”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起照片的事，专注于郊游策划。令李芸惊讶的是，刘泽雨对活动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提出了许多创意点子。

“可以在湖边组织知识问答，”周四的策划会上，刘泽雨指着地图说，”这里视野开阔，又有树荫。”

李芸忍不住笑了：”没想到你这么有想法。我还以为你会提议大家安静看书呢。”

刘泽雨的嘴角微微上扬：”我…偶尔也会想热闹一下。”

这一刻，李芸仿佛看到了照片上那个爱笑的男孩。她突然很想拥抱他，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

周六下午，两人在图书馆做最后的准备工作。李芸买了两杯奶茶，递给刘泽雨一杯。

“尝尝，是你喜欢的原味。”

刘泽雨接过奶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原味？”

“每次食堂发饮料，你都选原味绿茶啊。”李芸笑道，”我观察力可是很好的。”

刘泽雨低头喝了一口，嘴角沾了一点奶沫。李芸下意识地伸手想帮他擦掉，却在半空中停住了，尴尬地收回手。

“你…这里有…”她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

刘泽雨抬手擦了一下，却擦错了位置。李芸忍不住笑了，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是这边。”

就在刘泽雨接过纸巾的瞬间，李芸不小心碰倒了奶茶，棕色的液体洒在刘泽雨的书包上。

“啊！对不起！”李芸慌忙拿起纸巾去擦，慌乱中拉开了刘泽雨书包的侧袋。一个小药瓶滚落出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李芸弯腰捡起，看到瓶身上印着”氟西汀”三个字。她的医学常识告诉她，这是一种抗抑郁药物。

空气瞬间凝固。刘泽雨的脸色变得苍白，他迅速从李芸手中拿回药瓶，塞进书包最里层。

“我…”李芸不知该说什么。

“医生开的。”刘泽雨简短地说，声音紧绷，”已经…好多了。”

李芸想起自己外婆去世后，妈妈也曾服用过类似的药物。那时她太小，不明白为什么妈妈总是对着外婆的照片流泪，现在她才真正理解那种无法言说的痛苦。

“没关系，”她轻声说，”我妈妈也吃过类似的药。失去重要的人…很痛苦吧？”

刘泽雨的肩膀微微颤抖，他低头看着洒了奶茶的书包，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

李芸感到眼眶发热：”我知道。我的外婆很爱我，但是十岁时外婆去世，整整一年，我每天晚上都会哭醒。”她顿了顿，”但后来我发现，最好的纪念方式，就是活成他们希望看到的样子。”

刘泽雨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两人对视良久，最终他轻轻点了点头。

郊游当天，秋高气爽。全班同学乘坐大巴来到城郊的湖畔公园。李芸和刘泽雨作为组织者，提前到达布置场地。

“音响设备检查过了吗？”李芸一边挂横幅一边问。

刘泽雨正在调试话筒：”没问题，但备用电池可能不够。”

“我去找老师再要一些。”李芸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活动进行得很顺利，知识问答环节尤其热闹。刘泽雨出乎所有人意料，担任了主持人角色。虽然话不多，但他提出的问题既有趣又有深度，连平时不爱参与的同学都被吸引了过来。

“下一题，”刘泽雨看着手中的卡片，”《挪威的森林》中，渡边为什么总记得直子在草原上行走的画面？”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猜测着，李芸站在人群后方，看着刘泽雨在阳光下微微发亮的侧脸，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

“因为那是他心中最美好的记忆。”刘泽雨等大家安静下来后说，”有些瞬间…会成为黑暗中的光。”

他说这话时，目光穿过人群，与李芸相遇。那一刻，李芸感觉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他们之间流动，温暖而明亮。

下午自由活动时间，大部分同学结伴去划船或爬山。李芸发现刘泽雨独自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发呆。

“怎么不去玩？”她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刘泽雨似乎并不惊讶她的出现：”更喜欢安静。”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李芸鼓起勇气问道：”你姐姐…是个怎样的人？”

刘泽雨的目光变得柔和：”她很爱笑，喜欢帮助别人…总是说要做一名医生。”他停顿了一下，”那天她是去医院做志愿者，回来的路上…”

李芸轻轻握住他的手：”她一定很为你骄傲。”

刘泽雨转过头看她，阳光在他眼中映出金色的光点：”谢谢你…谢谢你陪着我。”

“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啊。”李芸微笑着说，”就像《挪威的森林》里写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从来不曾去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

刘泽雨静静地看着她，突然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李芸感到脸颊发烫：”因为…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她顿了顿，鼓起勇气补充道，”我希望你可以天天开心。”

刘泽雨的目光变得深邃，他露出了微笑，小声说：”谢谢你…找到我。”

看着他深邃的眼眸，让李芸的心脏几乎停跳，没有注意他说了什么，当她回过神来，”你说什么？”刘泽雨没有回答，他已经站起身，向她伸出手：”去走走吧，我姐姐…一直说这里的日落很美。”

李芸被他拉起，两人沿着湖边小径慢慢前行。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永远不会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