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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柳条村背山靠水,村民大多群居在山脚下,只有一户人例外。

独自一人把房子建在了半山腰。

那人不是柳条村本土的。

村里人也不知道他是从何处来的,只是等注意到他时,他已经在柳条村住了好久了。

他从不上工,也不赚工分,穿的却贼讲究,时不时的还会给村里人分分猪肉什么的,说是他在山上猎到的。

村里人对他的印象很不错,就是人流了点,无所事事的。

像个街溜子。

等谢清运一声不吭的提着行李爬到半山腰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这里是山腰的一处空地,在家家户户都点煤油灯的柳条村,这里却是稀罕的通了电。

一踏进小院,暖黄色的灯光从玻璃窗里透出来,明亮又新奇。

村长瞧着都眼热的很。

也不知这小徐同志是什么来头,自从他来到柳条村,他这个当村长的说话声都不响亮了。

刚好手里多了个烫手的山芋,不如让这位能干的接了去。

“小徐同志,小徐同志在家吗?”

一道高大的身形从里屋走出,好像正在洗漱,嘴里还叼着一把牙刷,手上拿着搪瓷茶缸子。

纯棉的白色背心下,是条宽松的深蓝色长裤,一双塑料凉拖随意的趿拉着。

他含糊不清的应声。

“有事?”

“可不有事嘛,小徐啊,你来咱柳条村也好些时日了吧。”

村长背着手走进里屋,说着客套的话。

“……等等啊。”

徐川转身进了里屋,房间里传来漱口的声音,好一会才看见徐川拧了把毛巾擦着脸走出来。

随手一指身旁的小矮凳。

“坐。”

然后将毛巾往肩头一搭,自己坐在了藤椅上,翘着二郎腿,姿态慵懒的等着村长后头的话。

山风从敞开的门吹进来,卷起他鬓边几缕发丝,在暖黄色的灯光的映照下,流里流气的张扬。

仿佛他才是村长。

“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不今儿又来了一批知青,知青点都住满了,想问问小徐同志你…”

“能不能让外头那位在你这住上一段时日?”

村长多少觉着自己有点不厚道,欺负这个外来的,但他又实在没法。

徐川微微上挑的眼睛往门外扫了眼。

院子里灯光照不到的阴影处,站着一位瘦削的男人,手里提着一口做工精良的皮制行李箱,乍一看像是城里来的小少爷。

姿态就平淡无味极了,老实巴交的缩着头,像只鹌鹑一样站着。

徐川淡淡收回目光。

“叔,要不你去别家问问?”

嘴上说的是让他再去问问,但那语气却透着十足的生冷,拒绝的毫不留情。

村长尴尬的搓了搓手。

“你看这样行不…我每日给你记上5工分?”他试探的看向他。

徐川痞气十足的轻笑。

“你看我像是差那5工分的人?实在是不方便,我清静惯了。”

村长叹声着点了点头。

也是,谁家会把房子建在半山腰,一看就是不合群。

两人交谈的声音都不大,但谢清运一字一句听得很清晰。

不着痕迹的让风卷走胸中呼出的叹息,他垂着头,都不等村长出来,就开始识趣的往外走。

没关系。

大不了住野外吧。

也不是第一次了。

村长看见转身就走的谢清运,急忙站起来喊了声。

“谢知青,别着急,天黑了山路不好走。”

谢清运乖乖停下了脚步。

就听身后的人又道:“小徐啊,你看着天都黑了,谢知青来都来了,要不这样,今天晚上先在你家凑合凑合,赶明儿我再给他寻个旁的去处,你看这样怎么样?”

徐川摇晃着脚上的拖鞋没应声。

他越过村长看向此时从阴影里走出站在门前的谢清运。

他微微转过半张脸,像是在倾听屋里人的回答。

暖黄的灯光心生偏爱似得只照在了他半张脸上。

皮肤灰黄的不像活着的人,鸦长的睫羽半垂在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那双像是琉璃珠子一样透亮的眸子里像是藏着秀山碧水,水凌凌的,在仔细看去,眸底漾开一抹淡淡的,好像跨越千年万年也抹不开化不掉的孤独。

“既然村长都这样说了,一晚上还是可以的。”

徐川收回目光声音平静,公事公办的冷淡,不情不愿的疏离。

村长交代了几句就下了山。

谢清运局促的提着行李,依旧站在门外,不知该不该进。

“杵那当门神?进来,把门带上!”

不容置疑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里间,徐川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进去,顺带关上了门。

谢清运等了一会,也不见里头的人有再出来的迹象,僵硬的背脊松了松,他提着行李箱走进房间。

这是一间堂屋,像普通的农户那样,对门的靠墙处摆着一张方形漆红木桌,四条长板凳绕在周围。

从左边敞开的门望进去,是砌着灶台的厨房,锅碗瓢盆应有尽有,看起来都很新。

靠门口的右手边还有个小门,也不知是什么房间。

谢清运没有多看,也没想去打扰他,将行李贴着墙放好,拉过两条板凳拼了拼,打算今晚就在这堂屋的板凳上凑合凑合。

精神紧绷的坐了好几天的火车,又在牛车上颠簸了半天,又走了这么久的山路,他早就精疲力尽了。

这会儿能安安稳稳的坐下来,那颗悬吊在云层里的心也慢悠悠飘落回胸腔里。

刚想抬脚揉一揉酸胀的腿。

厨房最里面传来了开门声。

谢清运蹭的从板凳上弹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大,板凳被他弄倒,发出巨大的一声咚。

他尴尬的头皮都要揪起,飞快的抄起一张板凳放回了桌子下面。

还想放第二张时,徐川抱着被褥从他身前走过。

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了右手边的小门前,推开跨入。

然后里头响起声音。

“进来,别霍霍我的板凳,它不卖睡。”

谢清运将手上的板凳放回原处,提起靠在墙边的行李箱,咬了咬唇,跟着跨进房间。

这是一间只有不到十平方的小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书桌,其他什么也没有。

徐川将被褥扔在小床上后,就靠坐在床旁的书桌上。

小房间里也亮着灯。

这是谢清运第一次站在灯光下,和煤油灯不一样,亮的好像黄昏,不刺眼,微微的暖。

徐川没打算走,就那样半坐在书桌上,姿态慵懒的后撑着手看着他。

他的眼睛不像谢清运生的那般漂亮,是双微微上扬的丹凤眼,瞳孔漆黑如墨,鼻梁高挺唇线绷直,组合在一起就耐人寻味。

最要命的是他的眼神,平静,锐利,直直看过来的时候好像有种被狼盯住的压迫感。

谢清运抿了抿唇,将行李箱放下,揪着衣摆低着头走进去,走到离徐川还有好远的距离的地方停下,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

“谢…谢徐同志收留。”

老实巴交,又结巴诚恳,惹的徐川轻嗤了一声。

他歪着头:“会铺床不?”

谢清运直起身子讷讷的点头。

徐川朝着床上的被褥努了努嘴,示意他去铺起来。

谢清运动作麻利的抖开被褥,铺好后,乖乖巧巧的后退两步,贴着墙站的笔直。

“好…好了。”

徐川又是一嗤。

普通的皮囊,无趣的性子,眼睛倒是长得漂亮。

加起来就是大写的无聊。

徐川带点蔑尔的眸光若有似无得在低着头的谢清运身上绕了一圈,大长腿迈着懒散的步子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身后突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咕噜噜声。

他回头,眼睛很细微的眯了眯。

像是九月的山柿,高高的坠在枝头,被缠绵的秋风轻轻一吹就熟透,红艳艳的摇摇欲坠,在秋阳的照耀下,晃动着垂涎欲滴的甜。

徐川一回头就看见谢清运那张熟透的脸。

灰黄的肤色被嫩红占据,透出很不协调的色彩,额角鬓边有汗珠滑落,晶莹的滚成了土色。

徐川注意到了什么,眉尾微挑。

转身朝着紧贴着墙的少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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