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所有同事都屏息看着。他们太了解苏晚晚了,这个女孩性格软糯,逆来顺受,平时被张兰训斥几句都会眼圈发红。在这样”铁证如山”的指控和咄咄逼人的气势下,她除了哭泣和认罪,不可能有第二条路。
几个平时就看不起她的人,嘴角已经忍不住勾起嘲讽的弧度。
张兰更是双手抱胸,下巴微抬,脸上那副”我已经给你指了明路,你别不识抬举”的施舍表情毫不掩饰。她甚至已经想好了等苏晚晚一哭,就再如何义正辞严地教训她一番,巩固自己公正严明的领导形象。
然而,下一秒发生的事情,让所有人猝不及防,几乎惊掉了下巴。
那个一直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似乎下一秒就要崩溃大哭的苏晚晚,忽然停止了颤抖。
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来。
那一瞬间,周围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
那双总是含着水光、显得柔弱可欺、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的杏眼,此刻所有的慌乱、恐惧和委屈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深不见底,像是暴风雪前夕死寂的荒原,又像是淬了寒冰的利刃,锐利得惊人,仿佛能一眼看穿人心深处最肮脏的角落。
她脸上没有泪痕,只有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但那苍白的唇角,却极其缓慢地、极其清晰地,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那不是一个失败者、一个抄袭者该有的表情。
那眼神太过骇人,那笑容太过诡异,以至于原本气势汹汹的张兰都被看得心里莫名一怵,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你……你看什么看!难道我说错了吗?”张兰强自镇定,声音却不由自主地拔高,显得有些色厉内荏。
苏晚晚的目光从张兰那张虚张声势的脸上缓缓扫过,扫过每一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同事的脸,将他们的表情一一收入眼底。
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一丝刚苏醒不久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冷静,每一个字都像冰珠一样砸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掷地有声。
“张主管。”她缓缓说道,语调平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您口口声声说我抄袭。”
“那么,请您明确地告诉我——”
“我,究竟抄了哪一家公司?哪一个项目的?具体是哪一个细节、哪一处设计构成了您所谓的’赤裸裸的抄袭’?”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那双冰冷的眸子再次精准地锁定脸色开始微变的张兰,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加深了些许。
“以及,我很好奇。”
“您是如何在我刚刚完成最终稿提交给您之后,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就如此迅速、如此肯定地做出了’抄袭’的判断,并且连’证据’都准备得如此充分的?”
“难道说,您未卜先知?或者……”她的声音刻意放缓,带着一种致命的穿透力,”您早就看过这份所谓的’被抄袭的原稿’?”
会议室里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仿佛脱胎换骨的苏晚晚。她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明明还是那副纤细柔弱的身板,却无端端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张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她显然没料到苏晚晚会反击,更没料到她的反击如此犀利,直接戳向了她最心虚的地方。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张兰的声音尖厉起来,试图用音量掩盖慌乱,”这、这明摆着的事实!风格、元素、配色方案都这么相似,不是抄袭是什么?!你还想狡辩?”
“相似?”苏晚晚轻轻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她甚至微微歪了头,眼神里带着一种纯粹的、近乎残忍的疑惑,”张主管,您在这个行业也十几年了,难道不清楚’灵感借鉴’、’风格趋同’和’实质性抄袭’之间的法律界定吗?”
她不等张兰回答,目光转向投影幕布,语速平稳清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对方公司的设计主打的是未来科技感,多用冷色调和硬线条。而我的方案,核心是’自然与科技的融合’,主打暖色调和流线型设计。单从色彩心理学和设计语言上,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方向。”
“至于您说的这个相似的结构布局…”苏晚晚顿了顿,目光再次扫向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张兰,”这是目前行业内解决此类功能需求的最优解,至少有五家以上的公司采用类似结构。如果这叫抄袭,那恐怕在座的各位,包括张主管您以前经手过的项目,都得重新评估了。”
“你!”张兰气得手指发抖,指着苏晚晚,却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她确实无法明确指出具体抄袭了哪个细节,因为这本就是她和林薇薇、沈皓里应外合设下的局,目的就是逼走苏晚晚,将她的成果据为己有,再安上个罪名让她永无翻身之日。她原以为按苏晚晚的性格,只会哭哭啼啼地认下,谁知道……
“更何况,”苏晚晚的声音再次响起,彻底击碎了张兰最后的侥幸,”我的设计稿在三天前就已经完成了初版,并且发送到了您的邮箱请求初评。而对方公司的方案,是昨天下午才公布的。时间线上,就不存在我抄袭他们的可能。”
她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炬,盯着张兰:”倒是张主管您,在我提交最终稿后,第一时间不是审核,而是立刻拿出了这份’证据’进行比对……这份效率和未雨绸缪,真是令人惊叹。”
“哗——”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吸气声。
所有人的目光在苏晚晚和张兰之间来回扫视,意味变得深长起来。是啊,这反应太快了,快得不像巧合,倒像是……早有准备。
几个原本就看不惯张兰仗势欺人的同事,眼中甚至露出了几分快意。
张兰被堵得哑口无言,脸涨成了猪肝色,胸口剧烈起伏,指着苏晚晚”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所有阴暗的心思都被摊开在阳光下曝晒。
苏晚晚却不再看她。她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角,动作从容不迫。
“既然公司认定我抄袭,而我又无法自证清白——当然,在我看来,需要自证本身就是荒谬的,谁主张谁举证,这是基本法理。”她拿起桌上的手机和笔记本,声音平静无波,”那么,我申请离职。”
张兰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出离开,刚想顺水推舟,却听见苏晚晚接下来的一句话。
“但是,是基于’公司无端指控并营造 hostile work environment(敌对工作环境)’为由的 constructive dismissal(推定解雇)。”苏晚晚清晰地吐出两个英文法律术语,看着张兰瞬间懵掉的表情,微微一笑,”根据劳动法,公司需给予我N+1的赔偿金。我会稍后向人事部正式提交邮件说明,并附上本次会议的录音作为证据之一。”
录、录音?!
张兰和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苏晚晚居然录音了?!她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对了,”走到会议室门口,苏晚晚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面如死灰的张兰,语气轻描淡写,”关于您刚才提到的’起诉’。很好,我也正有此意。对于您和公司对我名誉权造成的损害,我的律师会很快联系您。毕竟,诽谤也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对吧,张主管?”
说完,她不再理会身后那张彻底失去血色的脸和满室死寂,拉开门,昂首走了出去。
走廊明亮的光线照在她脸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再也没有了会议室里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仇恨的火焰在心底熊熊燃烧,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种挣脱枷锁、重获新生的清明。
第一步,成了。
她没有回工位,那里已经没有什么属于她的东西了。她直接走向电梯,按下下行键。
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
一条新微信,来自林薇薇。
「晚晚,你怎么样啦?听说张兰那个老妖婆又在找你麻烦?别怕别怕,晚上我来找你,给你带最爱的提拉米苏,我们好好吐槽发泄一下!(づ ̄ 3 ̄)づ」
看着那条充满了虚伪关怀的信息,苏晚晚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
演戏吗?
好啊。
这辈子,我就陪你们好好演一场。
看最后,是谁把谁送进无间地狱。
电梯门叮咚一声打开。
她走了进去,光滑的梯门映出她此刻的模样——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怯懦和迷茫,只剩下涅槃重生后的冰冷决绝和洞察一切的锐利。
电梯缓缓下行。
她的复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