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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阳光刺眼,街道喧嚣,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模糊的玻璃,扭曲而不真实。他像个游魂一样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内袋里那条手帕贴着胸口,原本残留的一点暖意,此刻已变得冰冷彻骨,像一块寒铁,硌得他生疼。脑海里反复闪现着如萍对着书桓那明媚的笑容,以及那条被随意搭在包上的、与他怀中这条几乎一模一样的手帕。原来,他视若珍宝的,不过是她可以随手给予、亦可随手搁置的寻常物件。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切割,并不锋利,却带来绵长而深刻的痛楚。

他本该习惯的。习惯如萍的目光永远追随何书桓,习惯自己在她心中只是一个热闹的朋友、一个有趣的伙伴,甚至……一个有些麻烦的追求者。可他偏偏学不乖,每一次被她温柔的拒绝推开,每一次目睹她对旁人的倾慕,那刚刚筑起的心理防线,又总会因为她偶然递来的一杯水、一句关怀,或者,像昨夜那样一条手帕,而轻易瓦解,让他再生出些不切实际的妄想。

这一次,那咖啡馆窗内的景象,却比以往任何一次拒绝都更让他难以承受。那不仅仅是拒绝,那是一种无声的宣判,宣告着他的所有努力、所有笨拙的模仿、所有小心翼翼的靠近,甚至他珍视的与她有关的片刻,都不过是一场可笑的自作多情。

他在街上游荡了不知多久,直到夕阳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颓败的橘红色。心里的那股憋闷、委屈、不甘,还有为如萍感到的某种不值(他固执地认为何书桓配不上如萍那样纯粹的感情),像野草一样疯长,几乎要撑破他的胸膛。他需要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否则,他觉得自己可能会被这种无声的窒息感淹没。

最终,他的脚步停在了何书桓公寓的楼下。

他知道自己冲动了,知道这样找上门来兴师问罪毫无道理,甚至有些可笑。他杜飞以什么身份来质问何书桓?如萍的追求者?一个失败者?一个……自作多情的傻瓜?但他控制不住。那股无名火灼烧着他的理智,他需要一个出口。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带着一种悲壮的决心,敲响了何书桓的房门。

门开了,何书桓站在门口。他似乎是刚回来不久,脱了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熨帖的白衬衫,领口微敞,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他看起来依旧从容不迫,俊朗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杜飞?”他挑了挑眉,“有事?”

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更是刺痛了杜飞的眼睛。他凭什么可以如此坦然?凭什么在搅乱了别人的心湖之后,还能这样置身事外?

杜飞挤进门,反手关上了门,动作带着一股豁出去的莽撞。他站在客厅中央,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头发因为一天的游荡而显得有些凌乱,眼睛因为激动和缺乏睡眠而布满了红血丝。

“书桓!”杜飞开口,声音因为紧张和愤怒而有些沙哑,“我今天……今天看见你了!”

何书桓微微蹙眉,走到茶几旁,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动作优雅从容。“看见我?在哪里?”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在咖啡馆!你和如萍在一起!”杜飞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盯着何书桓的背影,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你们看起来……谈得很开心啊!”

何书桓端着水杯的手顿了顿,转过身,靠在茶几边缘,看着杜飞,眼神里带着一种审视,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所以呢?”他轻轻啜了一口水,反问道,“我和如萍是朋友,一起喝杯咖啡,有什么问题吗?”

“朋友?”杜飞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何书桓,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只把如萍当朋友吗?你看着她的时候,你对她笑的时候,你难道感觉不到她对你……她对你的那种心思吗?”

他喘着粗气,继续吼道:“如萍是个多好的女孩!她单纯,善良,对感情那么认真!她看你的眼神,连瞎子都看得出来是什么意思!你呢?你明明知道,你为什么不明确地拒绝她?为什么不离她远一点?你这样若即若离,给她希望,又让她失望,你算什么?”

何书桓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将水杯放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冷了几分:“杜飞,我想你搞错了。我和如萍之间如何相处,是我们的事情。似乎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轮不到我?”杜飞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了,他指着自己的胸口,眼睛赤红,“是!我是没资格!我只是个外人!但我看不下去!我看不下去如萍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把真心放在一个……一个对待感情不专一的人身上!”

“杜飞!”何书桓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带着警告的意味。

但杜飞已经豁出去了,积压已久的情绪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难道我说错了吗?何书桓,你身边从来就不缺女孩子围着你转!你对谁都温柔,对谁都体贴,可你对谁真正认真过?你就像……就像那种‘大猪蹄子’!(他憋红了脸,终于把这个从报社年轻同事那里听来的、形容人用情不专的词吼了出来)你享受着别人的爱慕,却从不给出明确的回应!你让如萍怎么办?让她一直这样傻傻地等着你,盼着你吗?”

“你住口!”何书桓猛地站直身体,脸色铁青。杜飞的话显然戳到了他的痛处,或者说,触及了他不愿面对也不想被外人道破的某种隐秘。他何书桓向来是完美的,是受人追捧的,何时被人如此指着鼻子骂过“大猪蹄子”?这种粗俗而直接的指控,让他感到难堪和愤怒。

“我为什么要住口?我说错了吗?”杜飞梗着脖子,毫不退缩,他此刻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只知道用最笨拙、最直接的方式反击,“你既然不能给如萍想要的,就请你离她远一点!彻底地远离她!不要再给她任何幻想!不要再打扰她!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干脆一点,不要拖着她,让她难受!”

“我怎么做,不需要你来教!”何书桓的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怒火,他一步步走向杜飞,“杜飞,你以为你是谁?爱情卫士吗?你凭什么来评判我的感情?凭什么来要求我远离如萍?就因为你喜欢她,而她的目光不在你身上,所以你就可以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我头上?”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穿了杜飞最脆弱、最不愿被人触及的痛处。杜飞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所有的底气在那一刻都被抽空了。是啊,他凭什么?他所有的义正辞严,剥开那层为如萍着想的外衣,内里何尝不是藏着他自己的私心和不甘?

何书桓看着他瞬间失语、惨白着脸的样子,眼神里的冷意更甚,还带上了一丝轻蔑。“杜飞,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如萍喜欢谁,是她的自由。而你,用这种可笑的方式来我这里发泄你的失败,不觉得太难看了吗?”

“难看?”杜飞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勇气,都在何书桓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里土崩瓦解,只剩下无尽的难堪和羞耻。

就在这时,何书桓似乎觉得还不够,又冷冷地补上了一句,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嘲讽:“而且,杜飞,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没有我,如萍就会喜欢你吗?你为她做的这些,在她看来,或许只是一种困扰。”

“困扰”两个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杜飞。

他想起了如萍看着他抹了发胶时那诧异又带着困扰的眼神,想起了她温柔却坚定地说“你不需要模仿别人”,想起了她偶尔流露出的、不易察觉的疏离……原来,他一直以来的靠近和付出,对她而言,可能真的只是一种困扰。

这个认知比任何拳头都更具杀伤力。

杜飞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是一片破碎的绝望和被彻底激怒的疯狂。他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低吼一声,朝着何书桓扑了过去!

“你混蛋!”

他挥出了拳头。没有章法,没有技巧,只有积压了太久太久的委屈、愤怒、不甘和此刻被彻底撕开伪装后的羞耻。

何书桓显然没料到杜飞会突然动手,猝不及防之下,脸颊被杜飞的拳头擦过,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这一下,也彻底点燃了何书桓的怒火。

“你疯了!”何书桓低斥一声,反应极快地侧身避开杜飞接下来的扑打,随即出手,精准地抓住了杜飞再次挥来的手腕,用力一拧,同时另一只手握拳,狠狠地击向了杜飞的腹部。

何书桓是练过的,身手远比杜飞这种只会蛮干的人要好得多。这一拳,又快又狠,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杜飞柔软的肚子上。

“呃!”杜飞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般的绞痛,瞬间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整个人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蜷缩起来,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几步,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墙壁上,才勉强没有倒下。

痛!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剧痛,更是心口那片早已血肉模糊的地方,又被狠狠地捅了一刀。他捂着肚子,顺着墙壁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密集的冷汗,脸色苍白如纸。

何书桓站在原地,整理了一下微微有些凌乱的衬衫袖口,呼吸也有些急促。他看着蜷缩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杜飞,眼神复杂,有愤怒,有不屑,或许还有一丝转瞬即逝的懊恼。他用手背擦了一下被杜飞拳头擦过的颧骨,那里微微泛红。

“这一拳,是让你清醒一下。”何书桓的声音恢复了冷静,甚至比之前更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杜飞,感情不是靠蛮力和一厢情愿就能得到的。也不是你在这里对我挥拳头,就能改变的。如果你真的喜欢如萍,就应该尊重她的选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输不起的可怜虫,跑来我这里胡闹。”

杜飞蜷缩在地上,腹痛一阵阵袭来,让他几乎无法思考。何书桓的话像冰锥一样,一字一句地砸进他的耳朵里,砸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他无力反驳,也无法反驳。

可怜虫……是啊,他此刻的样子,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可怜虫吗?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腹部的剧痛而再次跌坐回去。他抬起头,看着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何书桓。逆着光,何书桓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挺拔,而他,只能卑微地蜷缩在阴影里。

何书桓不再看他,转身走向门口,拉开门,语气淡漠地说:“出去。以后,不要再为这种事情来找我。”

杜飞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用手撑着墙壁,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站了起来。每动一下,腹部都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佝偻着背,没有再看何书桓一眼,一步一步,踉跄着挪出了房门。

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隔绝了那个充满冷意和压迫感的空间,也仿佛彻底隔绝了他与某个世界最后的联系。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他扶着冰冷的墙壁,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动。腹部依旧痛得钻心,但比这更痛的,是那颗仿佛被扔在地上,又被何书桓毫不留情地踩踏过去的心。

他失败了。不仅没能为何书桓远离如萍,反而将自己最后一点尊严,都输得干干净净。

他像个游魂一样,踉跄在夜色渐浓的街道上。身体的疼痛和心灵的创伤交织在一起,让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他不知道该去哪里,能去哪里。回那个冷清的家?还是去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最终,他拐进了一条昏暗无人的小巷,再也支撑不住,靠着肮脏潮湿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他蜷缩在角落里,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起来。

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了极致的、破碎的哽咽,在寂静的小巷里,微不可闻,却充满了绝望。

他输了。输掉了勇气,输掉了尊严,或许,也终于输掉了那份一直支撑着他、哪怕渺茫也始终存在的,对如萍的期待。

口袋里的那条手帕,似乎也沾染了这巷子里的阴冷和绝望,再也嗅不到一丝一毫,那记忆中的蔷薇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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