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笙看着顾宁一周了也没主动找自己。他反倒成了那个最先沉不住气的人。
工位上,内线电话响起,是时笙办公室打来的:“顾宁,进来。”
顾宁放下电话,起身走进了办公室。
他轻轻推开玻璃门,疑惑地站在办公桌前,小心翼翼地开口:“时Par。”
“你什么意思?”时笙听着这个称呼,一股无名火,从心间窜出。
他停下翻阅文件的动作,看着顾宁不爽地问道。
“啊?”顾宁不解地看向时笙。
“你叫我什么?”时笙十分不耐烦。
“时Par。”顾宁一本正经地回答。
“顾宁,你可真是公事公办。”时笙咬牙说着,为个回答让他没由来的火大。
“?”
“办公室没别人,我没名字吗?”时笙完全没察觉到自己有多胡搅蛮缠。
“不……不是你说不想公私不分吗?”顾宁实在不知时笙这撒的又是哪门子火。
“好!好!你倒是守规矩得很。”时笙这会儿倒情愿他不要这么守规矩。
他揉了下眉心,不知是不是因为没休息好。眼底满是红血丝,那双看似风情的眼眸看向顾宁,竟让顾宁从中看出了一丝哀怨的神色。
顾宁被眼前的美色晃了下神,但不敢造次,只能在心里暗叫一声:妖精。
而对于时笙的话,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老实站着,等他发号师令。
时笙看着他一副又乖又规矩的模样,心里暗想:这么不圆滑的性格,是怎么在职场过活的。
“这周你怎么不给我发信息?”时笙别扭了半天,终于问出了主题。
“你不是以前说过让我没特别的事,别给你发信息吗?”
一句话噎的时笙无法反驳。确实这是自己给顾宁立的规矩。
时笙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说重点:“等会儿,下班去我那儿。”
迟疑了一瞬,顾宁应下了:“好,那可以提前一小时下班吗?”
相处一年下来,他可太了解时笙说这话的意思了。
下班去,意味着,他还要买菜做饭。时美人是不吃外卖的。
“嗯,去吧。”时笙抬手轻挥了下,顾宁便退出了办公室。
下班后,在厨房忙碌的顾宁看着手机,又看看锅里,心里算着时笙到家的时间。“差不多,回家就能吃上。”
顾宁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图片里,奶白的汤汁包裹着软烂的山药和排骨,几粒鲜红的枸杞点缀其中。旁边的蒸碗里是丝滑鲜嫩的水蛋,上面铺满了瑶柱。
微博“Ning’s Sweet Corner”更新。
配文:“夏日养胃。”
刚放下手机,玄关处传来开门声。
顾宁没回头,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点弧度,声音带着自然的熟稔:“再等等,汤马上就炖好了,水蛋也快好了。”
脚步声在身后停下,却并非熟悉的沉稳节奏。
顾宁疑惑地转过身。
看清来人时,他脸上温和的笑意瞬间凝结。
进来的不是时笙,是他的母亲,沈舒仪。
妇人穿着剪裁精良的香槟色套装,丝绸面料在自然光线下泛着柔光。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妆容精致无瑕,整个人高贵却也傲慢。
此刻,她那双与时笙如出一辙的桃花眼,扫视着穿着围裙、手上还沾着点水汽的顾宁。
那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审视。
“伯……伯母。”顾宁下意识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努力维持镇定地问好。
沈舒仪仿佛没听见,目光掠过他,径直走进了客厅。
她的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回响。
她姿态优雅地在沙发上坐下,目光环顾着这间被顾宁打理得纤尘不染,而又多了几分烟火气的公寓,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最终,她的视线重新落回僵立在厨房门口的顾宁身上,红唇轻启:
“难怪阿笙留你这么长的时间。”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
就在这时,大门再次被打开。
时笙回来了。
看到端坐在沙发里的人,他显然也没料到母亲会在这里。
眉头立刻蹙起,脸上掠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妈?你怎么来了?也不打个电话。”
沈舒仪看向儿子,脸上原本还冰冷的表情,似乎融化了一瞬,柔声道:“路过,顺道上来看看你。”她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再次扫过顾宁,继而转向时笙,声音虽柔,可话里的意思却极度的傲慢:
“看你过得这么滋润,妈妈也就放心了。不过,阿笙,妈妈不是要干涉你的私生活。但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别玩过火了。”
原来时笙的嘴毒,不仅仅是当律师的职业惯性,还有遗传因素。
极其羞辱的话语,让顾宁无措地看向时笙。
那双总是盛满温暖笑意的杏眼里,此刻,满是希冀。
他希望时笙能说点什么,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否认,他对自己不是“玩”,或者一句维护,也好过他的沉默。
时笙皱着眉,脸色阴沉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语气带着明显的烦躁:“妈!你说这些干什么!”
他避开了顾宁那期盼的目光,侧身对顾宁道:
“你先回去。”
没有解释。没有反驳。连丝毫的维护也没有。
又是这句“你先回去”。
顾宁不可置信的盯着时笙,身体微晃,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自己失态。
他什么也没说,低着头,慌乱地解下身上的围裙,一把塞进时笙的手里,慌不择路地从这对母子身边逃离,冲向玄关。
他甚至忘了拿放在鞋柜上的车钥匙。
大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那令人难堪又窒息的空间。
顾宁木然的走出电梯,伸手掏车钥匙,这才想起忘了拿。
嘴角扯起一个讥讽的弧度,还真是倒霉,又要厚着脸皮,上去面对那对高傲的母子。
门内母子俩的对话顺着门缝,清晰地飘了出来。
“玩玩可以,”是沈舒仪的声音,“不可否认,这小助理确实把你伺候得很好,细致周到,这点我承认。但阿笙,你可别太当真。你有你的路要走,这种关系,上不得台面。”
“你哪只眼睛看我当真了?”时笙极其不耐烦的回道,语气很冲。
“是吗?”沈舒仪轻笑一声,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听说你俩都有一年多了?阿笙,这可不像你的作风。从小,你对身边的事物,从来不会有长久的兴趣。这个小助理能待这么长,不是最好的说明吗?”
短暂的沉默。
时笙带着被戳穿心思的恼羞成怒,口不择言地低吼出:
“你也知道他把我伺候得好!家里干了二十几年的姨阿,也未必有他照顾得这么周到细致!这上赶着的事儿,不用白不用!你要把人给我赶走了,我上哪儿去找这么个顺手、知根知底的人?”他似乎还觉得不够,又烦躁地揉着发胀的额角,补充道:
“再说,我总有生理需求吧?难道你让我憋着。他干净,外面随便找……你不怕我染病吗?”
“轰———”
这些刻薄的话语犹如一道惊雷,劈向门外的顾宁。
他只觉此刻脑袋里一阵天天旋地转,脸上所有的血色尽数褪去。
他多么希望自己不曾在这里出现过。
“上赶着”……“不用白不用”……“顺手”……“干净”……
原来他以为的情侣关系,在时笙眼里只是P 友关系,还是倒贴的。
真是可笑又可悲。
所有的坚持,所有的讨好,所有的期盼,在时笙眼里,不过是解决生理需求顺带的。
“行吧,”门内传来沈舒仪似乎妥协的声音,“你有分寸就行。”
顾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栋楼的。
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茫然地走在初夏的街头。
初夏的晚风明明应该是温热的,可吹在他身上却只带来刺骨的寒意。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徐荔元气满满的声音:
“顾小宁!在干嘛呢?周末约了小川去新开的那家猫咖撸猫!全是布偶,来不来?”
顾宁停下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了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和眼底汹涌的酸意。他努力堆起脸上的肌肉,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尽管他知道电话那头的人看不见。
“好啊!”他刻意调整了声音,听起来轻松又愉快,“听着就超棒!那周末见啊!”
电话那头徐荔似乎很开心,又叽叽喳喳说了几句才挂断。
“嘟…嘟…”
一阵忙音传来。
顾宁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紧握着手机,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孤魂。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杏眼里,此刻只剩下深深地心碎与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