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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李律师的身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外,那扇厚重的实木门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将内外隔绝成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林晚星维持着挺直背脊的坐姿,双手紧紧抓住红木办公桌的边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如同一个坚守最后阵地的士兵,倔强地不肯在敌人面前显露半分软弱。

直到确认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被电梯的叮咚声吞没,她强撑的那股气势才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骤然泄去。她猛地向后瘫倒在柔软的皮质椅背里,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在一瞬间被抽走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几乎要撞破肋骨。

办公室里奢华的水晶吊灯散发着冰冷的光芒,照亮了每一寸昂贵的装潢,却照不进她此刻内心的混乱与黑暗。眼前似乎还晃动着那份离婚协议上刺眼的条款,白纸黑字,清晰得残忍——他放弃所有,只要三百万。这轻飘飘的数字,像最恶毒的嘲讽,否定了他们共同拥有的一切,否定了他们并肩作战的这些年,更否定了她林晚星在这个男人心中的分量。

他这是什么意思?施舍吗?用这种近乎自虐的”净身出户”来彰显他的清高和她的不堪?他以为这样就能轻松撇清关系,就能让她成为所有人眼中那个逼走丈夫、独吞家产的恶毒女人?让她一个人面对公司里可能出现的流言蜚语,面对投资人质疑的目光,面对这个没有了他之后可能摇摇欲坠的烂摊子?

不,绝不可能!她绝不允许他这样潇洒地转身离去,把所有的压力和不堪都留给她!

越想,那股被羞辱、被背叛的怒火就烧得越旺,像岩浆一样在她血管里奔涌,几乎要将她残存的理智彻底焚毁。他不敢当面跟她谈,只敢躲在律师后面递文件!他以为这样就能逼她就范?就能让她眼睁睁看着他远走高飞,而自己却要被困在这座用回忆和利益构筑的牢笼里?

做梦!只要还有一丝可能,她就要把他拖回来,或者至少,让他为这决绝的背叛付出惨痛的代价!

被这股炽烈的愤怒和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深切的恐慌驱使着,她猛地坐直身体,再次抓起了桌上那部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座机电话。手指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按下了那个曾经熟悉到刻入骨髓,如今却显得无比陌生的号码。她用自己的手机打,永远是拒接或关机,那么用公司座机呢?他总不至于连公司的电话都……

这一次,听筒里传来的不再是冰冷的”您拨打的用户正忙”或”已关机”的机械女声,而是冗长的、一声接一声的等待音。

嘟——嘟——

每一声都像重锤,沉重地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让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失控狂飙。她紧紧握着听筒,冰冷的塑料外壳硌得她手心生疼,但她浑然未觉,仿佛那不是电话,而是连接着陈宇峰、连接着她最后一丝掌控感的救命稻草。她屏住呼吸,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单调的等待音上,既害怕无人接听,又恐惧听到他的声音。

就在她以为这次依旧不会有人接听,绝望如同潮水般即将淹没她时,电话,居然接通了!

那边没有立刻传来声音,只有一片沉默的电磁杂音,细微的电流声滋滋作响,但这短暂的寂静,却比任何声音都更具冲击力,让林晚星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顾不上思考为什么这次能打通,也顾不上调整自己急促而紊乱的呼吸,积压的怒火、委屈、恐慌和被抛弃的痛楚,如同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混合成一股破坏性的洪流,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显得有些尖利变形,完全失去了往日的从容:

“陈宇峰!离婚协议我看了!”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灼热的火星,”你想用这种方式逼我?想显示你清高,你伟大,可以!但别想把烂摊子都丢给我!你想一走了之,没那么容易!”

她深吸一口气,那空气冰冷刺肺,将自己刚刚在愤怒中想到的、自以为能拿捏住对方的、最为苛刻的条件,如同发射连珠炮一般不管不顾地甩了出来,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和不容置疑的威胁,试图用这强势的外壳包裹住内心深处的慌乱:

“想离婚可以!但你手里那些核心项目的资源和人脉,必须全部、毫无保留地给我交接清楚,留下!一个客户关系,一份技术资料,甚至是你脑子里那些所谓的‘经验’,都不准带走!我要看到详细的清单和完整的转移流程!”

“还有,签署竞业协议!五年太短,十年!我要你签十年!十年内,你不能以任何形式,从事任何与启梦科技现有、甚至未来可能拓展的业务相关的行业!我要彻底断绝你在这个圈子里任何可能的路!”

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出这些条件,胸膛因缺氧而剧烈起伏,带来阵阵闷痛。她期待着电话那头传来愤怒的反驳,激烈的争吵,或者至少是他冷笑着嘲讽她几句也好。那样至少证明他还在意,还能被激怒,他们之间还有拉扯和谈判的空间,她还不是在唱一出无人回应、尴尬至极的独角戏。

然而,听筒里依旧是一片令人心慌的、死寂般的沉默。

这沉默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具压迫感,像无形的、厚重的冰层,从电话那端迅速蔓延过来,冻结了她沸腾的血液,也冻结了她脸上强装出的凶狠。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将她悬在半空,承受着凌迟般的煎熬。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就在林晚星快要被这沉默逼疯,准备再次开口,用更激烈、更恶毒的言语去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时,陈宇峰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

那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像西伯利亚深冬冻结的湖面,坚硬,冰冷,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甚至,在那极致的、冷酷的平静之下,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晰的嘲讽,像细小的、尖锐的冰凌,瞬间刺穿她的耳膜,扎进她最脆弱的神经。

“林晚星,”他叫她的全名,疏离而冰冷,完全剥去了往日残存的一丝温情,像是在称呼一个陌路人,”你看清楚协议内容了吗?”

他不等她回答,甚至可能根本不在意她的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每一个字都像经过精密计算的小锤子,精准而冷酷地,一下一下,敲打在她最不愿面对、也最不堪回首的事实上,将那血淋淋的真相摊开在她面前:

“股份,”他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古老故事,”早在三个月前,你就以‘一家人集中话语权’、‘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为由,让我全部转到你名下了。”

他刻意顿了顿,似乎在给她留出回忆的时间,那短暂的停顿让林晚星的呼吸骤然一窒,仿佛被人用冰冷的手扼住了喉咙,连一丝空气都无法吸入。三个月前书房里那场看似温情脉脉的谈话场景,不受控制地、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柔和的灯光下,她如何坐在他身边,语气温柔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条分缕析地阐述股权集中的”必要性”,如何强调”夫妻一体”、”信任无价”、”都是为了公司更好的未来”,如何用未来和情感编织成一张甜蜜的网……而他,是如何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带着全然信任的、甚至带着一丝为她分担压力的欣慰目光,在那份股权转让协议上,签下了他的名字……当时她心底那一闪而过的、模糊的算计和隐秘的安心感,此刻如同带着倒刺的冰锥,狠狠地回旋刺入,带来令人窒息般的羞耻和寒意。

“你忘了?”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像一盆掺着锋利冰碴的冷水,从林晚星的头顶狠狠浇下,让她瞬间透心凉,连指尖都变得冰冷麻木。那股刚刚还支撑着她的、虚张声势的理直气壮,在这一刻,如同阳光下的残雪,迅速消融瓦解,露出底下狼狈而真实的、布满算计的泥泞。她握着听筒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凭空扇了一记又一记响亮的耳光,所有的伪装和强势都被彻底撕碎。

电话那头,陈宇峰的声音还在继续,依旧平稳得可怕,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到无需争论的法律事实,每一个字都化作了冰冷的刀锋:

“至于离职,申请我已经提交,你也批了。”他提醒她那个她冲动之下点击的”批准”,像是在提醒她一个她试图遗忘的、自己亲手铸成的错误。

“竞业协议?”他几乎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明显不屑的冷哼,”法律上,你无法对已离职且未带走任何商业机密的员工强制执行。这一点,你可以随时去咨询你的法务团队,看看他们会不会给你同样的、基于《劳动合同法》第二十四条的专业意见。”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直白和笃定,彻底堵死了她这条路。

“资源和人脉在我脑子里,”他的话语像最后的审判,”你拿不走。”

最后,他给出了最终的、不容置疑的结论,彻底关上了所有谈判可能的大门:

“手续,李律师会办妥。”

他不再多言,似乎耐心早已耗尽,连多说一个字都觉得是浪费。听筒里传来的,只剩下挂断后的忙音,嘟嘟作响,单调而重复,像是对她所有挣扎和威胁最无情的嘲弄。

林晚星僵在原地,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和力气,变成了一尊毫无生气的雕塑。脸上是红白交错的羞愤与惨然,心底是翻江倒海的冰凉与绝望。股份的事被他如此直白、如此轻蔑地揭开,像撕掉了最后一块自欺欺人的遮羞布,让她所有试图拿捏对方的筹码,所有试图维系最后一丝尊严和掌控感的努力,都变成了一个荒唐又可怜的、一厢情愿的笑话。

他不仅早就做好了离婚的准备,甚至连离职都安排得如此干脆利落,对她的威胁和苛刻条件不屑一顾,用一种近乎羞辱的、绝对理性的方式告诉她——她在法理和事实上,已经完全没有制约他的能力了。他早已冷静地、决绝地,斩断了所有她以为可以牵绊他的绳索。

这种彻底的、被剥离的无力感,这种连作为对手都不被重视的认知,比直接的愤怒和争吵,更让她痛彻心扉,如同坠入万丈冰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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