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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七月的北京,热浪滚滚。林薇坐在“星光之家”的教室里,看着小光和其他孩子们兴奋地排练他们自己创作的短剧。自从她开始在这里做志愿者,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这段时间里,她不仅重新找回了写作的灵感,还发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

《沉默的协奏》的写作进展顺利,出版社对初稿十分满意。但更让林薇感到满足的是看到孩子们通过写作和表演,找到了表达自我的方式。

“林老师,你看我写得对吗?”小光举着他的写字板跑过来,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宇航员,即使我不能说话,我也要去看星星。”

林薇感到眼眶湿润,她轻轻拥抱了小光:“这是一个美丽的梦想,小光。我相信你一定能实现。”

周磊从教室后方走来,眼中带着温暖的笑意。这两个月来,他们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比朋友更亲密,但尚未跨入恋人的界限。他们一起在“星光之家”做志愿者,一起讨论各自的项目,偶尔一起吃饭,但都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那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有个好消息,”周磊说,“‘星光之家’获得了企业赞助,我们可以扩大规模,帮助更多的孩子。”

林薇由衷地为他高兴:“这太棒了!是你的坚持让这一切成为可能。”

然而,这种平静在下午被打破了。

林薇刚走出“星光之家”,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街对面——秦悦。她穿着一身精致的职业装,与这个普通社区的环境格格不入。

“林薇,好久不见。”秦悦走上前,语气礼貌但冷淡,“能和你谈谈吗?”

他们来到附近的一家茶室。秦悦直入主题:“我知道周磊回国后一直在和你见面。”

林薇皱眉:“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秦悦从包里拿出一张请柬,推到林薇面前:“下个月,我和周磊将在波士顿举行婚礼。”

林薇感到一阵眩晕,她打开请柬,上面赫然印着周磊和秦悦的名字,日期是八月十八日,地点是波士顿的一座教堂。

“这不可能…”林薇喃喃道,“周磊从来没有提起过。”

秦悦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因为他不知道。”

林薇困惑地看着她。

“婚礼是双方父母安排的,”秦悦解释道,“周磊的父亲和我父亲是多年的战友,也是生意伙伴。这个联姻对两个家族都很重要。”

林薇感到一阵反胃:“所以这是一场包办婚姻?在二十一世纪?”

“商业联姻,如果你喜欢这个称呼。”秦悦的表情变得严肃,“林薇,我了解你和周磊之间的感情。高中时我就知道,他看你的眼神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人。即使在美国,即使在他和我最亲密的时候,他的心中始终有你的一席之地。”

“那为什么…”

“为什么我还要嫁给他?”秦悦接过她的话,“因为我相信,感情可以培养。因为我从小就爱他,即使知道他的心里有别人。因为我天真地以为,时间和距离会改变一切。”

秦悦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但我错了。当他决定回国时,我就知道他是为了你。当他推迟在美国的项目时,我就知道他选择了你。”

林薇的大脑一片混乱:“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这个婚礼?”

“因为我怀孕了,林薇。”秦悦轻声说,“两个月前,在周磊回中国之前…我们有一个晚上。现在,我怀了他的孩子。”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击中了林薇的心脏。她感到一阵窒息,几乎无法呼吸。

“周磊知道吗?”她勉强问道。

秦悦摇头:“我还没有告诉他。我们的关系…在他回国后变得很紧张。我本来想等婚礼后再告诉他,但我知道这样不公平。”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医院的检查报告,递给林薇。上面清楚地显示,秦悦已经怀孕八周。

林薇的手在颤抖,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所有重新燃起的希望,所有对未来的憧憬,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问,声音几乎听不见。

“因为我觉得你有权知道真相。”秦悦的眼神复杂,“也因为…我看到了周磊和你在一起时的样子。那是在我身边时从未有过的轻松和真实。我不想用孩子绑住一个不爱我的人,但我也不能剥夺孩子拥有父亲的权利。”

林薇沉默了很久,然后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离开他。”秦悦直截了当地说,“不是永远,只是现在。让他回到美国,履行他对家庭的责任。等一切安定下来,如果他仍然选择你…”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确。

茶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空调的嗡嗡声和远处街道的嘈杂。

“我需要时间考虑。”林薇最终说。

秦悦点点头:“我理解。但我希望你能尽快决定。婚礼请柬已经发出去了,周磊的父母非常期待这个婚事。”

离开茶室时,秦悦最后说了一句:“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请记住,一个孩子的未来悬于此间。”

林薇独自在茶室里坐了很久,直到服务员过来提醒他们即将打烊。她走出茶室,七月的热浪扑面而来,却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冷。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脑海中回荡着秦悦的话语和周磊的笑容。那个在她最迷茫时伸出援手的人,那个帮助她重新找到写作意义的人,那个让她再次相信爱情的人——即将成为另一个女人的丈夫,一个孩子的父亲。

手机响起,是周磊的来电。林薇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最终没有接听。

她需要时间思考,需要空间呼吸。

那天晚上,林薇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出版社提供的写作工作室。她坐在黑暗里,望着窗外的城市灯火,心中充满了矛盾的痛苦。

她爱周磊,这一点她不再怀疑。经过这么多年的分离和成长,他们终于能够在平等的位置上相遇,以更成熟的姿态面对彼此。但现实从不简单,爱情也从来不是生活的全部。

一个孩子的未来,两个家族的期望,一段已经承诺的婚姻…这些重量,是否应该由爱情来承担?

凌晨时分,她打开电脑,开始写作。不是她正在创作的小说,而是一封给周磊的信。她需要整理自己的思绪,而写作一直是她最好的方式。

“亲爱的周磊: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做出了一个可能会伤害我们两个人的决定。但请相信,这个决定是出于爱,而非恐惧。

今天,我见到了秦悦。她告诉我关于婚礼和孩子的事情。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同样意外,但生活就是这样,总是在我们最不经意的时候,抛出最艰难的抉择。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观测星星最奇妙的是,我们看到的其实是它们的过去。因为光需要时间传播,我们看到的可能是几年、几百年,甚至几万年前的它们。这何尝不像我们对他人的理解?我们总是基于过去的片段来认识一个人,却以为自己看到了全貌。

周磊,我认识的你,是那个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少年,是那个在医院里推开我的伤者,是那个在波士顿追寻梦想的研究者,是那个在‘星光之家’帮助孩子们的志愿者。但这些都只是片段,就像星星的光芒,来自不同时间的你。

现在的你,即将成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这是一个全新的片段,一个我无法参与却必须尊重的片段。

我爱你,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但爱不是占有,而是成全。爱不是执着于过去,而是勇敢面对现在。

所以,我决定退出。不是因为我不再爱你,而是因为我太爱你,不忍看你因我而陷入两难。一个孩子的未来,一个承诺的婚姻,这些都比我们重新点燃的感情更加重要。

请不要找我,不要试图改变我的决定。有些路必须独自走过,有些责任必须独自承担。

我会继续在‘星光之家’做志愿者,继续写作,继续生活。就像星光,即使最黑暗的夜晚也会过去,黎明终将到来。

愿你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愿你在新的角色中找到平静和幸福。

永远祝福你的,

林薇”

写完这封信,林薇已泪流满面。她知道,这是她能为周磊做的最好的选择——给他自由,让他履行自己的责任,而不必在爱情与责任之间痛苦挣扎。

她把信打印出来,装进信封,然后开始收拾行李。她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疗愈这个突然裂开的伤口。

清晨六点,她带着简单的行李和笔记本电脑,前往机场。在售票柜台,她选择了最近一班起飞的航班——目的地是云南丽江。

在安检口,她将信投入邮箱,寄往周磊的地址。

飞机起飞时,她望着窗外逐渐变小的北京城,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悲伤。但在这悲伤之下,有一种奇异的平静——她知道,这是正确的选择,即使它带来痛苦。

与此同时,周磊正在“星光之家”等待林薇的出现。他们原本计划今天带孩子们去郊游,但林薇一直没有出现,电话也无人接听。

当他收到门卫交给他的信时,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他迅速拆开信,越读脸色越苍白。

“不…”他喃喃道,立即拨打林薇的电话,但已经关机。

他转而拨打秦悦的号码,电话几乎立刻被接起。

“秦悦,你到底对林薇说了什么?”他几乎是吼着问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秦悦平静地回答:“我告诉了她真相。关于我们的婚礼,关于我怀孕的事情。”

周磊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什么婚礼?什么怀孕?”

现在轮到秦悦惊讶了:“你父母没告诉你吗?他们和我父母安排好了,下个月在波士顿举行我们的婚礼。而我…我怀了你的孩子,周磊。已经两个月了。”

周磊靠在墙上,感到全身无力。他的确知道父母和秦悦父母在讨论婚事,但他明确表示过拒绝。而那个夜晚…他记得两个月前回国前的那次告别派对,他喝得太多,秦悦送他回家…

“我需要见你,现在。”他对秦悦说,然后挂断电话。

他看着手中林薇的信,那些字句像刀子一样刺入他的心。她为了他的责任而选择退出,她为了一个孩子的未来而牺牲自己的幸福。

但问题是,他是否准备好接受这个责任?他是否爱秦悦?他是否想要这个婚姻和家庭?

这些问题,他现在还没有答案。但他知道一件事——他不能让林薇就这样离开,不能让她独自承担这个痛苦的决定。

他跑出“星光之家”,跳上车,驶向机场。他不知道林薇去了哪里,但他必须尝试找到她,在她完全消失之前。

在北京拥堵的早高峰车流中,周磊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他可能已经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而这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如此出乎意料。

在某个红灯前,他望着前方看不到尽头的车流,突然明白了林薇在信中所说的:“爱不是占有,而是成全。”

但有时候,成全也可能是一种错误的选择。而找出哪种选择才是正确的,似乎成了他人生中最紧迫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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