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禁在家的第七天,凌辰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罐里的昆虫,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只能透过模糊的玻璃看着时间流逝。王铁山偶尔会通过加密手机发来一些语焉不详的信息,多是“安心等待”、“调查在继续”之类的安抚,但实质性的进展寥寥。
林瑶那份生物力学报告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虽然激起了涟漪,却没能改变他身陷囹圄的局面。那份来自暗网的窥视和“Director”的存在,像一片沉重的阴云笼罩着他,让他对每一个从窗外路过的行人、每一辆短暂停留的汽车都充满了警惕。
这天下午,他正强迫自己咽下毫无味道的速食面条,客厅那台老旧的电视机里,本地新闻频道正在播放午间快报。漂亮的女主播用字正腔圆却毫无感情的语调念着提词器:
“……今晨,在我市滨海区一高级公寓内发现一具男性遗体,初步判断系他杀。死者身份确认为星辉科技项目经理,张弛。警方已介入调查,目前案件细节尚未披露……”
凌辰手中的筷子顿住了。星辉科技?他隐约记得,这家公司与李建国名下的慈善基金会有过几笔不小的资金往来,王铁山在最初的案情分析会上似乎随口提过一句。
几乎是本能地,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系统也仿佛被激活,在他视野边缘投下微弱的光晕,准备将他的思维过程具象化。
【又一个高管?巧合?】他内心刚升起这个念头,新闻画面切换到了案发现场外围的远景镜头,虽然模糊,但能看到警方拉起的警戒线和忙碌的身影。
突然,一个细节抓住了他的眼球——现场勘查人员中,有两个人正抬着一个密封的证物箱,箱体侧面的标签颜色是……明黄色。
【黄色标签?】凌辰猛地站起身,连碰倒了桌上的水杯都浑然不觉,【那是代表‘潜在生化危害’或‘特殊电子设备’的标签!李建国案现场根本没有这类东西!】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脑海中两起案件的细节开始疯狂对比、碰撞。
【死者都是商界人士,都与某个可能存在交集的圈子有关。但现场标记不同,说明作案工具或手段有差异。】
【张弛是项目经理,不是李建国那种级别的富豪,针对性是否有所不同?】
【消息这么快就通过新闻发布,不符合王队一贯的谨慎作风,是压力太大,还是……有人故意想让消息扩散?让我看到?】
思维的齿轮越转越快,大量信息的涌入和处理让他的太阳穴开始突突直跳。系统光晕变得明亮,一些思维片段开始不受控制地形成模糊的弹幕,在他眼前闪烁:
【模仿?】
【挑衅?】
【目标是我?】
头痛如同潮水般涌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一台被超频的CPU,过热,濒临崩溃。眼前的弹幕不再是清晰的文字,而是扭曲、闪烁的光斑和杂音,仿佛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
【不对……不仅仅是模仿……】他捂住仿佛要裂开的头颅,强迫自己继续思考,【嫁祸给我的证据……在李建国案里完美无缺……几乎天衣无缝……但这个张弛案……如果也是冲着我来的……为什么……为什么感觉……粗糙了很多?】
他踉跄着冲到书桌前,抓起加密手机,手指颤抖地拨通了王铁山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被立刻接起的,那头传来王铁山压低的声音,背景嘈杂,显然他就在现场:“凌辰?什么事?我这边正忙。”
“王队……新闻……张弛……”凌辰的声音因头痛而断断续续,“现场……黄色标签……和李建国案……不一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王铁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你怎么知道黄色标签?!新闻根本没拍到这个!”
【我看到了……分析……】凌辰的思维再次试图凝聚,但剧烈的头痛让他几乎无法组织语言,系统的过载让他的心声断断续续,变成破碎的短语公放出来,【模仿……但不同……挑衅……给……我看……】
“凌辰?你怎么了?”王铁山听出了他的不对劲。
【系统……过载……头……好痛……】凌辰支撑不住,滑坐在地,手机也从手中脱落。视野里的弹幕彻底变成一片刺眼的白噪音,耳畔是系统尖锐的、仿佛电路烧毁般的鸣响。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扯,仿佛有无数信息碎片在颅内爆炸。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凌辰在冰冷的地板上悠悠转醒。头痛减轻了些,但依旧残留着阵阵钝痛,像是被人用重物击打过。系统的鸣响消失了,那些混乱的弹幕也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旷”感。仿佛之前一直塞得满满当当的大脑,突然被清空了一大片。
他挣扎着坐起身,捡起地上的手机。电话还未挂断,那头传来王铁山焦急的“喂?喂?”声。
“王队……”凌辰的声音沙哑不堪,“我……我没事。”
“你刚才怎么回事?什么系统过载?”王铁山的语气充满了怀疑和担忧。
凌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先别管这个。王队,张弛的案子,是不是有人想模仿李建国案,但又模仿得不完全?现场留下的,指向我的证据,是不是比李建国案时要……粗糙?”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沉默本身,就是最好的答案。
“凌辰,”良久,王铁山才缓缓开口,声音凝重,“你猜对了。张弛案的现场,我们找到了一枚与你警徽款式相同的纽扣,上面有你的指纹。但是……”他顿了顿,“那枚纽扣是旧款,你入职时配发的是新款。而且,指纹清晰得像是刚刚印上去的,没有任何磨损和污渍,这不符合常理。”
凌辰的心沉了下去,却又有一丝明悟。【果然……】他心想,【“Director”在催促,或者在测试?用一起更粗糙的模仿案,提醒所有人‘我’这个凶手还在逍遥法外,甚至更加猖獗?或者说,这是在测试我的反应,测试系统的极限?】
“这件事很复杂,”王铁山继续说道,声音压得更低,“赵局那边主张立即对你实施正式逮捕,压力很大。但我以需要进一步甄别两案关联,以及你……‘精神状态不稳定’可能影响证据效力为由,暂时顶住了。”
凌辰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精神状态不稳定】?这倒是个不错的借口。
“听着,”王铁山语气严肃,“我现在需要你‘协助调查’。我会让人给你送一份张弛案的非涉密现场简报过去。你仔细看,用你那个……‘特别’的方式,给我一个分析。这是我们目前能想到的,唯一能破局的机会。你必须证明,存在另一个真凶,而你是被陷害的。”
“我明白。”凌辰沉声回答。他明白王铁山这是在刀尖上行走,是在用自己的前程为他争取时间和机会。
挂断电话,凌辰靠在墙壁上,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系统的过载让他心有余悸,那种意识被撕裂的痛苦记忆犹新。这个能力并非无所不能,它有代价,有极限。
但与此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感,也在他脑海中浮现。第二起案件的出现,虽然将他推向更危险的境地,却也撕开了幕后黑手完美布局的一角。急躁?挑衅?还是某种他尚未理解的意图?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能穿透天花板,望向那个隐藏在暗网深处的直播间。
演出还在继续。
但演员,已经摸到了一点舞台灯光的开关。接下来,该轮到他,让那位躲在幕后的“导演”,也尝尝意外的滋味了。
只是,脑海中那片因系统过载而产生的“空旷”地带,隐隐传来一种不安的悸动。这代价,究竟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