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返回晋王府的马车上，气氛比来时更加凝重。
萧珏闭目养神，英挺的眉峰却始终没有舒展开。他没有再问一句，但云苏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探究与审视，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笼罩其中。
她亦是沉默不语。今日在慈安宫的应对，看似行云流水，实则每一步都走在刀锋之上，耗费了她巨大的心神。她不仅要揣摩太后的心思，还要算计萧珏的反应，更要将自己置于一个进退有据的有利位置。
这场胜利，是她用现代谈判技巧和风险控制理论，为自己赢得的宝贵喘息之机。
马车在王府门口停稳。
灵儿早已焦急地等在门前，一见云苏平安归来，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她快步上前，扶住云苏的手，低声急切地问道：“王妃，您……您没事吧？”
云苏对她安抚地笑了笑：“无事，进去说。”
萧珏没有回头，径直朝着自己的书房方向走去，只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
回到清秋苑，屏退了左右，灵儿才将满心的担忧问了出来。当她听云苏简略地讲述了殿上的交锋，尤其是王妃如何以“三月之约”为盾，巧妙地将太后赐下的桂嬷嬷挡了回去时，一双杏眼瞪得滚圆，脸上写满了崇拜与惊喜。
“王妃，您……您真是太神了。”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奴婢当时都快吓死了，没想到您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危局，还让王爷亲口承认了赌约。”
“这不是神机妙算，只是顺势而为。”云苏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温茶，驱散身上的寒意，“在慈安宫，我与王爷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共同体。我将选择权交给他，他只能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方。”
灵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只知道，从今往后，这王府里，再不会有人敢轻易小觑她的王妃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
晋王妃在太后宫宴上全身而退，并且逼得王爷亲口承认其管家权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传遍了王府的每一个角落。
下人们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以往，他们对云苏的敬畏，更多是源于她雷厉风行的手段和对丞相府势力的忌惮。但现在，这份敬畏之中，多了一丝真正的信服。
一位能在太后面前都毫不逊色，甚至能让王爷都为之“让步”的王妃，她的能力和地位，已经毋庸置疑。
翌日清晨，吴嬷嬷前来回事时，脸上的笑容都比往日多了几分真切。
“王妃，您是没瞧见。今儿一早，各处的管事来领对牌，一个个都跟鹌鹑似的，恭敬得不得了。老奴让他们往东，他们绝不敢往西。府里采买的账目，也一笔笔都核对清楚了，比前几日又省下了一笔不小的开销。”
云苏点了点头，对此并不意外。
权力，从来都不是别人赐予的，而是一次次在博弈中赢回来的。
“嬷嬷，光是节流还不够。”她将一份连夜写好的册子递给吴嬷嬷，“我需要的是一套全新的，能够长久运行下去的规矩。”
吴嬷嬷疑惑地接过册子，只见上面用清晰的字迹写着“晋王府内务权责章程”。
她翻开细看，越看越是心惊。
这本章程里，将王府上上下下，从管事到粗使丫鬟，每一个岗位的职责、权限、奖惩标准，都罗列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比如，厨房采买，不仅规定了每日预算，还要求建立三家以上的供应商备选，并有专人定期核查菜品质量与市价。
再比如，库房管理，要求建立详细的出入库台账，做到物、账、卡三者相符，每月盘点，亏损追责。
更让吴嬷嬷感到新奇的是，云苏还提出了一套“绩效考核”的法子。每个季度，都会根据各房各院的工作完成情况、开支节省情况，评定优劣，优者有赏，劣者受罚。
这套东西，完全超出了吴嬷嬷几十年来对“管家”的认知。它不再是依靠管事的人情和经验，而是建立了一套冰冷、严密、却又无比高效的制度。
“王妃……这……这真是神来之笔。”吴嬷嬷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若真能按这章程来办，不出三个月，王府必定能焕然一新。”
“这只是第一步。”云苏的目光沉静而长远，“制度的建立，需要人来执行和监督。吴嬷嬷，教导规矩，考核下人，这件事我交给你。林风，府内安防，杜绝内外勾结，这件事我交给你。你们二人，便是我这套新规能否推行下去的左膀右臂。”
吴嬷嬷和刚刚巡视完内院的林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激动与决心。
他们齐齐躬身：“请王妃放心，我等定不辱使命。”
安排好明面上的事务，云苏屏退了吴嬷嬷，却单独留下了林风。
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云苏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她从怀中夹层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方用锦帕包裹的狼牙玉佩，放在了桌上。
“林统领，我有一件私事，需要你绝对的忠诚和智慧去办。”
林风看到那枚玉佩时，瞳孔猛地一缩。他出身军旅，一眼就看出了这枚玉佩上那股不同寻常的铁血之气。
“王妃请讲。”他沉声应道，神情肃穆。
“我需要你，替我查清这枚玉佩的来历。”云苏将玉佩推到他面前，“不要惊动任何人，尤其是王爷的人。我需要知道，它属于谁，雕刻这种图样的匠人在哪里，以及……它背后可能牵扯到的所有人和事。”
林风拿起玉佩，仔细端详。他的手指在那苍狼的鬃毛和边缘的缺口上反复摩挲，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王妃，”他抬起头，压低声音道，“这玉佩的雕工，带着明显的北境风格，粗犷有力，不似京城工匠的手笔。而且这狼牙啸月的图样……让末将想起了一支军队。”
“哦？”云苏心中一动。
“北境黑狼军。”林风的声音愈发低沉，“三年前，这支军队是镇守北境最精锐的铁骑，以悍不畏死著称。他们的军旗，便是一只黑色的啸月苍狼。”
云苏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那后来呢？”
“后来……”林风的眼中闪过一丝惋惜与复杂，“三年前，黑狼军主帅穆擎天被指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先帝震怒，下令将其满门抄斩，黑狼军也因此被解散，余部被尽数收编。从那以后，‘黑狼’二字，便成了京中的一个禁忌。”
一个禁忌。
原主的身上，竟然牵扯到了三年前的谋逆大案。
难怪送玉佩的人要如此鬼祟。这东西一旦暴露，足以给她扣上一顶“逆贼同党”的帽子，死无葬身之地。
“尽你所能去查。”云苏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从京中还存留的北境老兵，或是专门雕刻军中信物的匠人入手。记住，安全第一。”
“末将明白。”林风郑重地将玉佩贴身收好，对着云苏行了一个军礼，转身悄然离去。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云苏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宫宴的危机刚刚解除，一个更深、更危险的漩涡，已经悄然出现。
她知道，自己必须在萧珏或是其他人发现这个秘密之前，抢先一步，弄清所有真相。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开始行动的同时，另一张调查的大网，也已悄然撒开。
晋王书房内。
萧珏正听着一名黑衣男子的汇报。那男子身形如鬼魅，气息内敛，正是他的心腹暗卫统领，墨影。
“王爷，宫宴之后，王妃回到清秋苑，只召见了吴嬷嬷和林风，商议府中规程，并无异动。”
“府中规程？”萧珏的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把她写的规程，弄一份来我看。”
“是。”
“还有，”萧珏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我要你，动用我们所有的人手，去查一件事。”
墨影垂首，静待命令。
“去查王妃。从她三年前嫁入王府开始，到那场‘大病’之前，她所有的言行，接触过的所有人，尤其是……丞相府之外的人，都给我查个一清二楚。”
“重点，就放在她‘病’愈之后。我要知道，她身上发生的这种变化，究竟是从何而来。”
萧珏的声音冰冷而平静。
他绝不相信一个人会因为一场病就脱胎换骨。
云苏的背后，一定还隐藏着什么。或许是一个高人，或许是一个组织。
无论是什么，他都必须把它挖出来，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里。
“记住，”他最后叮嘱道，“此事，绝不能让王妃，以及丞相府的任何人察觉。”
“属下遵命。”
墨影的身影，如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书房的阴影之中。
夜色渐深。
晋王府中，两场互不知晓的秘密调查，如同两条潜伏在深水中的暗流，朝着同一个遥远而危险的谜底，悄然涌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