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医院的走廊上，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夏末的闷热，让人透不过气来。夏之沫站在病房门口，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边。许庭深站在她身旁，宽厚的手掌轻轻搭在她肩膀上，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妈，我们走了。”夏之沫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母亲放下正在整理的病历，快步走过来，先是将女儿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转向许庭深：”庭深啊，路上一定要照顾好沫沫。她现在特殊时期，千万要注意！”
许庭深郑重地点头：”阿姨您放心，我会照顾好沫沫的。”
“妈，过两天爸情况好点，你们一起过来庭深家看看吧？”夏之沫握住母亲的手，眼中闪烁着期待。
母亲摇摇头，目光越过女儿的肩膀看向病床上熟睡的丈夫：”不了，你爸腿脚不方便，我们就不去了…”
“妈，”夏之沫的声音突然哽咽，”婚礼上没有你们的祝福我会很难过的！”
母亲伸手抚平女儿额前的碎发，温柔却坚定地说：”傻孩子，我们这边不是已经办过婚礼了吗？你们老家的习俗就按你们老家的规矩来吧！妈会永远祝福你们的！”
夏之沫咬着下唇点点头，眼眶已经红了。许庭深适时地递上纸巾，礼貌地说：”阿姨再见，您和叔叔保重。”
转身离开时，夏之沫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这一转身，她将告别作为女儿的身份，迎来人生全新的角色——妻子，以及不久后的母亲。
高铁上，夏之沫靠在窗边，看着飞速后退的城市景观。许庭深轻轻握住她的手：”累了吗？要不要睡一会儿？”
她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小腹：”我在想，三年前第一次去你家时的情景。”
许庭深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平静：”那时候我们刚确定关系，你大老远跑来看我…”
“然后被你们村里人说成是’城里来的不检点姑娘’。”夏之沫苦笑，”当时那些大妈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不正经的人。”
许庭深握紧她的手：”这次不一样，你是以我妻子的身份回去的。”
“可我还是害怕，”夏之沫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害怕那些指指点点，害怕那些我不懂的规矩…”
许庭深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肩上：”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车窗外，城市的轮廓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连绵的田野和零星的农舍。夏之沫闭上眼睛，感受着腹中轻微的动静，那是她和许庭深爱情的结晶，也是她不得不面对这场农村婚礼的原因——虽然他们在城里已经领证并办过简单的仪式，但许家坚持要按照传统在老家再办一次。
“到了。”许庭深轻声唤醒她。
夏之沫睁开眼，站台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几个熟悉的面孔正向他们招手——许庭深的父母和几个亲戚。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跟着丈夫走下车。
许母一见到夏之沫就热情地迎上来：”沫沫啊，路上辛苦了吧？
“走走走，回家说。”许父接过行李，一行人向停车场走去。
回村的路上，夏之沫望着窗外越来越熟悉的景色，心跳加速。三年前那个夏天，她满怀期待地来到这里见男友的家人，却被各种流言蜚语包围——城里姑娘不知检点、大老远跑来见男人、肯定不是什么好女孩…那些窃窃私语和异样的目光让她如坐针毡。
“到了。”许庭深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许家的小屋比三年前更显陈旧，但门口已经挂上了大红灯笼，贴着喜字。几个邻居站在门口张望，看到他们下车，立刻围了上来。
“哎呀，新娘子真漂亮！”
“庭深有福气啊！”
“听说已经怀上啦？双喜临门啊！”
夏之沫感到无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特别是集中在她的小腹上。她下意识地往许庭深身后躲了躲，却被他轻轻推到前面：”跟大家打个招呼。”
“叔叔阿姨们好…”夏之沫的声音细如蚊蝇。
“哎哟，城里姑娘就是害羞！”
“肚子都大了还害羞啥？”
夏之沫的脸刷地红了，许庭深赶紧解围：”沫沫累了，我们先回家休息。”
接下来的几天是忙碌的婚礼筹备。按照当地习俗，新娘新郎在婚礼前不能见面，夏之沫被安排住在镇上的酒店里，每天由许家的女性亲戚轮流陪伴，学习各种婚礼礼仪。
“新娘子要记住，进门时要先迈右脚…”
“敬茶时要跪着，不能坐…”
“见了长辈要这样称呼…”
夏之沫机械地点头，大脑已经超负荷运转。更让她难受的是，几乎每个来”教导”她的亲戚都会有意无意地提到她怀孕的事。
“听说你们在城里已经领证了？”
“是先有的孩子才结婚的吧？”
“城里人现在都这样，不像我们那时候…”
每当这时，夏之沫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晚上和许庭深视频时，她的眼泪终于决堤：”我想回家…我想我妈…”
许庭深在屏幕那头心疼得不行：”再坚持两天，婚礼一结束我们就回城里，好吗？”
婚礼当天清晨，夏之沫三点就被叫起来化妆。镜中的自己浓妆艳抹，完全不像平时的样子。大红的喜袍裹在身上，勒得她呼吸不畅。
“能不能…松一点？我有点喘不过气…”她小声请求。
化妆师——许庭深的表姐——不以为然地说：”新娘子都要这样的，忍忍就过去了。你看你这肚子，不勒紧点多难看。”
夏之沫咬住嘴唇不再说话。化完妆，她被簇拥着上了装饰一新的婚车。车队缓缓驶向许家村，沿途不断有村民站在路边围观。
“那就是许家新媳妇？”
“听说已经怀上了…”
“城里姑娘就是开放…”
每一句窃窃私语都像针一样扎在夏之沫心上。她紧紧攥着手中的捧花，努力维持着微笑。
车队在许家门口停下，眼前的景象让夏之沫惊呆了——大院里摆满了酒席，至少有两百人挤在那里，吵闹声、笑声、孩子的哭声混成一片。门口站着十几个年轻人，一看就是来”闹喜”的。
“新娘子来啦！”有人高喊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她。
夏之沫感到一阵眩晕，幸好许庭深及时出现，扶住了她。他今天穿着大红喜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格外精神。
“别怕，跟着我。”他在她耳边轻声说。
两人刚要向里走，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挡在门前：”老弟，弟媳妇很漂亮嘛！今天要不拿喜烟堵住我们的嘴，要么把弟媳妇留下来玩游戏！否则这门你是进不去了！”
许庭深上前一步：”哥，咱再商量商量？”说着给那人点上香烟，又给周围的女性分糖果。
“这就想打发我们啦？那可不行！”堂哥大声嚷嚷，”一人两包香烟，两包糖果，小孩发个红包！否则不让进！”
周围的人立刻起哄：”对呀对呀！”
“新娘子这么漂亮，不多给点怎么行？”
“不给就闹到晚上！”
夏之沫感到双腿发软，肚子也不舒服起来。许庭深察觉到她的不适，立刻妥协：”行行行，都依你们！”他转向伴郎，”快把准备好的东西拿来分发。”
“来来来，见者有份啊！”伴郎开始分发喜糖喜烟，人群这才慢慢散开。
许庭深趁机拉着夏之沫快步走进院子。婚房在二楼，布置得一片通红——红床单、红窗帘、红喜字，连灯罩都是红的。夏之沫终于能坐下来喘口气，却发现房间里已经挤满了等着”看新娘子”的亲戚。
“这是大伯…”
“这是三婶…”
“这是堂哥家的孩子…”
许庭深一一介绍，夏之沫机械地点头微笑，称呼着每一个陌生的称谓。她的头越来越疼，肚子也开始隐隐作痛，但仪式才刚开始。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她跪着给长辈敬茶，站着接受祝福，笑着应付各种玩笑和调侃…当她终于能独自坐在婚床边休息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外面的酒席还在继续，喧闹声不断传来，但这一刻的安静显得尤为珍贵。
夏之沫摸出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妈！你跟爸还好吗？”
“我们很好，你今天婚礼顺利吗？”
“很顺利…”夏之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高兴。
“那就好，”母亲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以后你要面对的事情会很多，遇事要冷静面对，照顾好自己啊。受委屈了不要忍着，记得跟妈说，爸妈永远都是你坚强的后盾。新婚快乐！”
“谢谢妈！再见！”挂断电话，夏之沫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决堤而下。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许庭深走了进来。看到妻子泪流满面的样子，他立刻关上门，快步走到她身边：”沫沫，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夏之沫摇摇头，却说不出话来。许庭深轻轻抱住她，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我想回家…”夏之沫终于哽咽着说，”我想我爸妈…”
许庭深亲吻她的发顶：”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城里，我保证。”他轻轻抚摸她的小腹，”你和宝宝都累了，先休息一会儿好吗？”
夏之沫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窗外的喧闹声渐渐远去，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被众人评头论足的新娘子，只是夏之沫——一个想念父母的女儿，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妻子。
许庭深轻轻哼起一首柔和的歌谣，那是她第一次去他家时，他在村口的小河边为她唱过的。夏之沫的呼吸渐渐平稳，在这个充满陌生习俗的地方，丈夫的怀抱成了她唯一的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