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院死寂。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周奎的身上,那是一种混杂着惊愕、怀疑与探究的复杂情绪。
周奎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每一寸皮肤都开始发烫。
他怀里揣着的,是他自己的人偶,用来栽赃宸妃的道具。
但魏晋的话,却将这盆脏水硬生生扣在了他自己头上。
“你……你血口喷人!”
周奎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干涩的字眼,他猛地将揣在怀里的手抽出来,摊开给众人看。
空空如也。
“人偶呢?你说的人偶在哪里!”
他状若疯癫,冲着魏晋咆哮。
魏晋却没有看他,而是将头转向了人群的角落。
那里,一个不起眼的禁军士兵,身体正在无法抑制地轻微颤抖。
就是他。
那个想玩“黄雀在后”的聪明人。
那个偷偷塞了诅咒贵妃符纸的家伙,赵悍。
“周统领,你怀里当然没有。”
魏晋慢悠悠地开口。
“因为真正用来施展巫蛊之术的人偶,需要藏在阴邪之地,吸收怨气。”
他顿了顿,环视一圈。
“比如,一个活人的身上。”
魏晋抬起手,不再指向周奎,而是直直地指向了那个瑟瑟发抖的士兵。
“赵悍。”
“你敢让大家搜一搜你的身吗?”
被点到名字的赵悍,整个人一个激灵,差点瘫软在地。
所有禁军的视线,瞬间从周奎身上转移到了赵悍身上。
周奎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不管魏晋是怎么知道的,也不管这其中有什么阴谋。
现在,他只需要一个替罪羊,一个能将所有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的靶子!
“给我抓住他!”
周奎厉声下令。
“搜!”
两名禁军立刻冲了上去,将魂不附体的赵悍死死按在地上。
赵悍拼命挣扎。
“统领饶命!统领,是冤枉的!是这个太监在陷害我!”
“闭嘴!”
周-奎一脚踹在他的背上。
禁军粗暴地撕扯着赵悍的衣甲,很快,一个东西从他的胸口内衬里掉了出来。
那是一个用黑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东西。
一名禁军捡起来,颤抖着手打开。
里面,是一个用桃木雕刻而成的小人。
小人背后,用朱砂写着一行生辰八字。
那八字,不是宸妃的。
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赫然是当朝皇后娘娘的生辰八字!
而小人的胸口,还插着一根细细的银针。
“嘶……”
倒抽冷气的声音在院子里此起彼伏。
诅咒贵妃,已经是大罪。
诅咒皇后,这是要诛九族的滔天大罪!
周奎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只是想栽赃宸妃,爬上指挥使的位子。
怎么会牵扯到皇后?
这盘棋,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
赵悍看到那人偶,彻底崩溃了,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魏晋。
“是你!是你陷害我!”
“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一定是你,你这个阴险的阉人,是你偷偷塞在我身上的!”
他声嘶力竭地哭喊,企图做最后的挣扎。
就在这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一个威严的声音,穿透了所有喧嚣,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放肆!”
“在静心宫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这道声音仿佛带着天生的威压,让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明黄常服,面容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正龙行虎步地走进来。
在他身后,跟着大内总管,以及一队气息沉凝的御前侍卫。
是皇帝!
“参见陛下!”
哗啦啦!
院子里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包括周奎和那些禁军,一个个把头埋得死死的,身体抖得和筛糠一样。
皇帝的视线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被按在地上的赵悍,以及他身边那个扎着银针的木偶上。
他的呼吸,陡然粗重了几分。
一股恐怖的低气压,以他为中心,瞬间笼罩了整个静心宫。
“这,是谁干的?”
皇帝的声音很平静,但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周奎浑身冷汗,牙齿都在打颤。
“回……回陛下,是……是从禁军赵悍身上搜出来的……”
“冤枉啊陛下!”
赵悍涕泪横流,拼命磕头。
“是这个叫魏晋的太监陷害奴才的!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
就在此时,宫门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
一道娇媚又带着哭腔的女声响起。
众人回头,只见李贵妃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下,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她发髻微乱,妆容也有些花了,一进来就扑倒在皇帝脚边。
“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臣妾听闻有人在宫中行巫蛊之术,诅咒臣妾,本以为是谣言。没想到……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她说着,视线扫过地上的符纸和人偶,随即指向被按住的赵悍。
“陛下,定是这等奸人,受人指使,想要构陷宸妃妹妹,顺带挑拨臣妾与皇后的关系!”
“此等小人,蒙蔽了周统领,更害得臣妾担惊受怕,求陛下严惩!”
好一招弃车保帅。
好一招颠倒黑白。
她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变成了和皇后一样的受害者,顺便把所有的锅都甩给了赵悍和周奎。
周奎听完,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晕过去。
魏晋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趁着所有人都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吸引的时候,在心里默念。
【关键词搜索:赵悍,李贵妃。】
系统那有些俏皮的电子音响起。
[叮!正在为您调取相关记忆片段。]
[画面回放:昨夜,长乐宫西暖阁。]
[李贵妃:周奎那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件事,还得靠你。]
[赵悍(跪地):奴才万死不辞!]
[李贵妃:这张符,你找机会“不小心”掉出来。这个人偶,你藏好了,等周奎的人搜到宸妃的那个,你再想办法“发现”这个。]
[李贵妃:到时候,皇后与宸妃两败俱伤,本宫就是最大的赢家。事成之后,你就是禁军副统领。这双金线乌云靴,是本宫提前赏你的。]
[画面结束。]
原来如此。
魏晋的内心,一片澄明。
皇帝看着哭哭啼啼的李贵妃,眉头紧锁。
他扶起贵妃,沉声问。
“爱妃,你是说,你对周奎带人来搜宫的事情,毫不知情?”
“臣妾……臣妾确实不知。”
李贵妃用手帕擦着眼角。
“臣妾也是刚刚才听宫人说,周统领带着禁军闯进了静心宫,这才匆匆赶来,没想到就看到了这等污秽之物。”
她演得天衣无缝。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魏晋,忽然开口了。
“陛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奴才有话要说。”
皇帝看向这个从头到尾都异常镇定的小太监。
“说。”
魏晋抬起头,先是看了一眼李贵妃,然后才转向皇帝。
“贵妃娘娘说,是赵悍蒙蔽了周统领,想要构陷宸妃娘娘,挑拨您与皇后的关系。”
“但奴才有一事不明。”
“请讲。”
“赵悍只是一个小小的禁军士兵,他哪来的胆子,敢同时构陷两位娘娘,还妄图挑拨后宫?”
魏晋的声音不疾不徐。
“这等一石二鸟之计,可不是一个普通士兵能想出来的。”
李贵妃的心头,猛地一跳。
她厉声呵斥。
“大胆奴才!你的意思是本宫在说谎吗?”
“奴才不敢。”
魏晋不卑不亢。
“奴才只是觉得,此事疑点颇多。比如,赵悍昨夜亥时,为何会孤身一人出现在长乐宫的西暖阁外?”
李贵妃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又比如,他脚上那双崭新的金线乌云靴,价值不菲,又是谁赏赐给他的?”
魏晋每说一句,赵悍的身体就抖得更厉害一分。
而李贵妃那张美艳的脸庞,血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这些细节,如此私密,这个小太监是怎么知道的?
皇帝不是蠢人。
他顺着魏晋的话,看向赵悍的脚。
那双靴子在禁军制式的黑靴中,确实格外显眼。
他又看向李贵妃,那眼神,已经带上了审视与怀疑。
“贵妃,你来告诉朕。”
皇帝的声音,已经冷得掉渣。
“这是怎么回事?”
“我……臣妾……”
李贵妃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汗水浸湿了她华贵的宫装。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她想不通,为什么一个最低贱的扫洒太监,会知道她最隐秘的计划。
“噗通”一声。
赵悍彻底放弃了抵抗,瘫软在地,一股恶臭从他身下传来。
他,竟然直接吓尿了。
皇帝看到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贵妃,一字一顿。
“好,好一个李!贵!妃!”
“你竟敢愚弄朕!操纵禁军,构陷中宫,搅乱后宫!你好大的胆子!”
皇帝的怒吼,在静心宫上空回荡。
“来人!”
“将这个毒妇给朕拖下去!禁足长乐宫,褫夺其协理六宫之权,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踏出宫门半步!”
李贵妃尖叫着被侍卫拖走,那怨毒的视线,死死钉在魏晋身上。
皇帝又看向抖成一团的周奎和赵悍。
“拖下去,杖毙!”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两人的哭喊求饶声很快消失在宫门外。
院子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皇帝胸口剧烈起伏,显然余怒未消。
他缓缓转身,那双带着无上威严的眼睛,落在了自始至终跪得笔直的魏晋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奴才魏晋。”
“很好。”
皇帝的怒气,似乎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探究。
“你今天,做得很好。”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
“你想要什么赏赐?”
魏晋深深叩首,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
“奴才不要赏赐,只求能去一个地方,为陛下分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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