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柔妃赏花宴上的暗流，让沈清弦更加确信，仅靠节流和有限的皇庄产出，不足以支撑她未来的谋划。她需要一条更隐蔽、更自主，且能带来稳定庞大收益的财路。而这条财路，必然在宫墙之外。

她再次想到了云弈。他游离于宫廷权力中心之外，却又因医术高超与各方皆有接触，见识广博，人脉复杂，是眼下最合适的咨询对象。

这日云弈来请平安脉时，沈清弦并未屏退左右，只是如同闲谈般，在诊脉结束后状似无意地问道：“云太医游历四方，见识广博。本宫近日翻阅杂记，见前朝有贤后于宫中设‘内库’，并非用于奢靡，而是以其收益赈济灾民，补贴军用，颇得世人称赞。不知如今宫外，可有何等稳妥的营生，既能惠及百姓，又能略有盈余，以备不时之需？”

她问得巧妙，将目的包装在“效仿贤后”、“惠及百姓”的大义之下，避免引人疑心。

云弈执笔写药方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了沈清弦一眼。他那双清澈的眸子仿佛能洞悉人心，却依旧平和无波。他沉吟片刻，缓缓道：“娘娘仁心。如今宫外营生，种类繁多。若论稳妥，莫过于田庄、铺面。然田庄产出有限，铺面经营需得力人手，且易惹人注目。”

他顿了顿，继续道：“倒是有些行当，看似不起眼，却利润丰厚，且……消息灵通。”

沈清弦心中一动：“哦？愿闻其详。”

“譬如药材。”云弈笔下不停，语气平淡，“药材行当，关联民生，看似平常，实则利润空间不小。尤其是一些珍稀药材，或特定成药的炮制与售卖。且此行业三教九流汇聚，南来北往的消息也最为流通。”

药材！沈清弦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这确实是个好选择！利润可观，符合云弈的专业领域便于咨询，更重要的是，药材流通网络本身就是一个绝佳的信息渠道！各地发生了什么疫情、有何种稀缺物资、甚至某些权贵府邸的用药需求，都可能从中窥得一二。

“云太医此言，令本宫茅塞顿开。”沈清弦压下心中激动，语气依旧平稳，“只是，本宫身处深宫，对此道一窍不通，更无可靠人手经营……”

云弈写完药方，吹干墨迹，递给一旁的小莲，这才抬眼看向沈清弦，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娘娘若真有此心，或可寻一可靠之人合作。京城之中，不乏信誉良好的药商。微臣……倒是认识一位，姓江，名暮云，家中世代经营药材，为人重信守诺，且……背景相对干净，与朝中各派牵扯不深。”

江暮云？沈清弦记下了这个名字。云弈能推荐此人，说明至少在他这里，此人是可信的。

“多谢云太医提点。”沈清弦真诚道谢。云弈虽未明说，但这已是极大的帮助。

“娘娘客气了。”云弈拱手，“若无他事，微臣告退。”

送走云弈，沈清弦陷入沉思。与宫外药商合作，是一条可行的路，但风险同样巨大。如何建立联系？如何保证资金安全？如何确保对方不会背叛？更重要的是，如何完全隐匿她这个真正东家的身份？

她需要找到一个绝对可靠的中间人，以及一个万无一失的联系方式。

几日后，沈清弦以“为皇后娘娘祈福，布施药材”为名，动用了一部分自己省下的银钱，通过内务府采买了一批常见的驱寒防疫药材，交由京兆尹衙门代为施舍给城中贫苦百姓。这本是常规的善举，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但在交付药材清单和银钱时，沈清弦却让秋萤“无意中”向负责此事的户部小吏透露，太子妃娘娘对药材品质要求极高，听闻京城“济世堂”的药材货真价实，希望能从此家采购。

“济世堂”，正是云弈所提的江家产业之一。

这只是第一步，一个试探性的信号。

很快，秋萤通过那个已被发展为眼线的小吏反馈：济世堂的掌柜亲自接待了宫中来采买的人，药材品质确属上乘，价格也公道。更重要的是，那掌柜言语间对太子妃娘娘的善举颇为敬佩，并隐约表示，若娘娘日后有何特殊需求，济世堂愿效犬马之劳。

对方接住了她抛出的橄榄枝，并且表达了进一步合作的意愿。

沈清弦心中稍定。接下来，便是如何建立更紧密、更隐蔽的联系了。直接派人接触风险太大，书信往来也容易留下把柄。

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利用即将到来的皇庄巡查。

她向萧景玄禀报，欲亲自巡查名下几处皇庄，查看秋收及改良计划的进展情况。萧景玄对此表示支持，这符合她一贯“务实”的形象，并未起疑。

巡查队伍浩浩荡荡离开皇宫。沈清弦端坐于马车内，目光掠过车窗外熙攘的街市，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真正走出那四方宫墙。

在一处位于京郊、位置相对偏僻的皇庄，沈清弦以体察民情为由，只带了小莲和两名贴身侍卫，微服进入了庄内的一处茶寮歇脚。

茶寮简陋，却人来人往。按照事先的计划，小莲“偶然”与邻桌一位看似商贾打扮、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攀谈起来，言语中提及主家欲采购一批上等药材，却苦于不识货。

那男子闻言，主动搭话，自称姓江，名下有几间药铺，或许能帮上忙。此人，正是江暮云。

沈清弦隔着帷幕，静静观察。江暮云约莫三十五六年纪，面容清癯，眼神明亮而沉稳，言谈举止不卑不亢，确有几分儒商风范。

双方在茶寮中看似随意地敲定了一笔“小生意”，约定三日后在城中另一处约定的地点交付药材和银钱。整个过程自然流畅，仿佛真的只是一场偶遇达成的交易。

三日后，交易顺利完成。沈清弦拿到手的，不仅是品质极佳的药材，还有一张折叠在药材包内的、用特殊药水书写的纸条。上面详细列出了几种市面上稀缺、利润极高的药材名称，以及近期各地药材行情的简要分析。

江暮云用这种方式，展现了他的诚意和能力。

沈清弦心中有了底。她通过小莲，在下一次“交易”时，传递了更明确的信息：她将提供一笔不小的资金，委托江暮云代为收购、囤积并销售某些特定药材，利润分成。同时，她希望他能留意并收集各地与民生、时局相关的“趣闻轶事”。

一条隐秘的财路与信息渠道，就在这看似平常的药材交易中，悄然建立起来。

沈清弦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经营这条线需要时间，更需要绝对的谨慎。但她终于迈出了走向宫外世界的关键一步，为自己未来的棋局，落下了一颗重要的棋子。

然而，她并不知道，在她与江暮云于茶寮“偶遇”时，远处官道的马车内，一双深邃冷冽的眼睛，恰好透过车窗，瞥见了茶寮中那戴着帷幕却难掩风华的侧影，以及她身边那个气质不凡的“商人”。

萧景玄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车窗边缘，眸色深沉如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