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院门重新闩死，院内陷入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死寂。韩镖头安排两名镖师登上墙头暗处警戒，其余人默默收拾被翻得一片狼藉的屋舍，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沈素坐在门槛上，秋夜的凉意透过单薄的衣衫渗入，却远不及他心中的寒意。京兆府差役的突然造访，绝非偶然。那块意外发现的衣袍碎片，更是将“巧合”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他们就像闯入蛛网的飞蛾，看似暂时挣脱，实则已被牢牢盯上。
“沈公子，喝口热水压压惊。”韩镖头端来一碗热水，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方才沈素急智退敌，展现出的冷静与决断，已彻底折服了这位耿直的镖头。
沈素接过碗，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韩镖头，此地不宜久留。秦总镖头回来，我们必须立刻转移。”
韩镖头重重点头：“属下明白！只是……总镖头出去探风，至今未归，属下担心……”
话音未落，后院墙头传来一声极轻微的、模仿夜枭的啼叫——是警戒的镖师发出的安全信号。
片刻后，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般，悄无声息地翻过后院矮墙，正是秦副总镖头。他面色沉凝，步履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总镖头！”韩镖头连忙迎上。
秦副总镖头摆摆手，目光直接落在沈素身上，看到他安然无恙，紧绷的神色才略微一松，随即又蹙紧眉头：“我回来时，看到京兆府的人刚从巷口离开。发生了何事？”
沈素简要将方才的惊险一幕道出，重点提及了那块要命的衣袍碎片和自己用金锭暂时化解危机的过程。
秦副总镖头听完，眼神骤然锐利如刀，他弯腰捡起地上那块被差役丢弃的藏青布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好险！好算计！”他声音低沉，带着后怕与怒意，“这绝非巧合！定是有人故意将此物遗落，借官府之手来试探我们！”
他看向沈素，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做得好！临危不乱，应对得当！若非你当机立断，此刻我们恐怕已在京兆府大牢之中了！”
“秦总镖头，外面情况如何？”沈素更关心他带回来的消息。
秦副总镖头示意两人进屋，关上房门，这才压低声音，语气无比凝重：“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复杂严峻！我去了几个旧日关系打探，风声极紧！京畿卫戍、京兆府、甚至刑部的暗探都动了起来，明面上是搜捕江洋大盗，但暗地里，各方关注的焦点，都隐隐指向钦天监旧地，尤其是——观星阁！”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还特意绕道去了一趟‘清风茶楼’附近，那里看似平静，但周围多了不少生面孔，茶楼内部也透着不寻常的安静。我担心那赵掌柜也已暴露，或者……已被控制。我们这根线，恐怕断了。”
连最后的备用联络点都可能出了问题！沈素的心直往下沉。
“此外，”秦副总镖头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细不可闻，“我得到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三日后，宫中似乎要举行一场重要的祭天仪式，届时皇帝陛下将亲临天坛。整个京师的防卫力量，尤其是皇城周边，都会向天坛倾斜……”
沈素眼中精光一闪！他立刻抓住了秦副总镖头话中隐含的关键！
“祭天仪式……防卫力量倾斜……”他喃喃自语，脑中飞速盘算，“秦总镖头，您的意思是……那时，观星阁的守卫会相对空虚？”
“不错！”秦副总镖头赞许地点头，眼中闪烁着老猎人般的精光，“这是风险最大，但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祭天乃国之重典，不容有失，绝大部分注意力都会被吸引过去。观星阁虽属钦天监旧地，地位特殊，但毕竟已废弃多年，在那种特殊时刻，留守力量必然大打折扣！”
机会！一个稍纵即逝，却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但风险也同样巨大。即便守卫空虚，观星阁本身也绝非善地，机关暗道恐怕不会少。而且，谁能保证这不是一个引君入瓮的陷阱？
“我们必须去！”沈素几乎没有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错过了这次，不知还要等多久，夜长梦多，我们等不起！”
秦副总镖头看着他眼中燃烧的决绝火焰，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好！既然你心意已决，老夫便陪你赌这一把！”
计划迅速在两人之间成型。
“时间定在三日后子时，祭天仪式最隆重，防卫最专注的时刻。”秦副总镖头铺开一张简陋的京师草图，手指点向皇城西北角，“观星阁在此处。我们不能从正门或任何明显通道进入，目标太大。必须寻找隐秘路径。”
他的手指在观星阁周边划动：“阁楼西侧毗邻一处荒废的皇家苑囿，名为‘百草园’，因多年前一场怪异大火而废弃，人迹罕至。或许可以从那里寻找突破口，借助林木掩护，接近观星阁外墙。”
“如何进入阁内？”沈素追问。外墙只是第一步。
秦副总镖头目光落在沈素身上：“这就要靠你了，沈公子。你父亲留下的口诀，还有那张图纸，是关键。观星阁乃前朝巧匠所建，内部机关重重，若无正确指引，寸步难行。我们必须找到图纸上标记的、位于地下的那个入口。”
他看向韩镖头：“韩镖头，你挑选两个绝对可靠、身手敏捷且精通潜行匿踪的兄弟，三日后随我们一同行动。其余人，由你带领，明日一早，分批化整为零，撤离京城，返回邯郸总舵待命。若我们……若我们十日内没有消息传回，你便禀明总镖头，关闭镖局，遣散众人，隐姓埋名，切莫为我们报仇！”
“总镖头！”韩镖头虎目含泪，噗通一声跪下，“属下愿誓死追随！”
“这是命令！”秦副总镖头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保存实力，以防不测！记住，长风镖局的根，不能断！”
韩镖头重重磕了一个头，声音哽咽：“属下……遵命！”
安排已定，气氛悲壮而决绝。
秦副总镖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递给沈素：“这里面是三颗‘闭息丸’，含于舌下，可极大收敛自身气息，隐匿行藏，对躲避高手气机探查或有奇效。关键时刻使用。”
他又取出几样零碎物件——飞虎爪、浸油火折、一小包解毒散……都是夜行探秘的必备之物。
“这三日，我们便藏身于此，深居简出，养精蓄锐。所有饮食由老周亲自准备，绝不经外人之手。”秦副总镖头最后叮嘱道，“沈公子，你再将那口诀与图纸仔细参详，务必烂熟于心，任何细节都可能是生死关键！”
沈素重重颔首，将瓷瓶和物件仔细收好。
夜色深沉，小院重归寂静，却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息。
沈素回到房中，吹熄灯火，在绝对的黑暗中，再次展开了那张观星阁图纸。墨线在脑海中清晰浮现，与父亲所传的那晦涩口诀相互印证、交织。
“天枢启明，左三右七，南斗指路，北斗司契……”
口诀不再仅仅是文字，仿佛化作了指引前路的星光，与图纸上那隐秘的标记点渐渐重合。
三日后，子时，观星阁。
那将是一场豪赌，赌上性命，赌上真相，赌上所有未尽的承诺与沉冤。
他轻轻抚摸着冰冷的铁算盘，感受着那熟悉的质感，仿佛陆小九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又在眼前闪现。
“等着吧，”他在心中默念，“无论是真相，还是仇敌，我都将亲手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