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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十年后。

又到了这一天,母亲的祭日,她的生辰,每年的今日,本就冷清安静的府中,因着日子特殊,又靠近年节,府上的下人,除非必要,大多都被放回了家,而留下来的,也都是府上待的久的老人,知晓避讳,只敢低语,是以四下便显得更是静谧了。

在祠堂中分别祭拜完祖母,父亲和母亲,她便要去前厅拜见祖父,尔后一道用膳。

自两年前祖母去世后,祖父的身子也一天不如一天,整日整日地咳嗽,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

穿过回廊,谢姝看着檐外叫干枯的紫藤树杈遮住了大半的天空,不知为何,周遭温度虽回暖了些,这天色却是变得愈发的阴沉了,听府里的丫鬟婆子说江都难得下雪,江都的冬天大多时候都是只下雨不下雪的,只是这两天的天气瞧着,便是要下雪的样子,估计还得是场极大的雪。

偶尔穿过回廊的风将紫藤树上枯黄的叶子吹得‘飒飒’作响,打在身上亦透着些许凉意,谢姝紧了紧身上的火狐皮披风,暗自打算,这之后除非必要,便窝在房里看看书,待天气好了再出来走走。

这天气,委实冻人,祖父年纪大了,估计再往后,卧房和书房内的燎炉也得多加两个,银霜炭还得多购置些,过几日雪下下来了,怕是也不好出门,各种物料也得多备些……

思绪渐渐飘远,出了回廊,被遮住的天空逐渐暴露出来,不禁想到,其实说是走走,也只能是在院子里坐坐罢了,长到这般大,她能活动的范围也就只有这谢府了,府邸再大,三年、五年,也总有走完看完的一天,但这谢府其实也有些不能靠近的地方。

谢姝看了眼距她颇远的谢府围墙外的天空,比如,这谢府的围墙她便不能靠近。

按理说,一般的九岁多的孩童被拘到了这般年岁早该闹了,可谢姝却乖觉的很,说不让靠近,便不靠近,大抵是因为她是个懒的……

可再懒,又怎么会没有过向往呢?

其实她有过的,祖母还在世的时候,她问过祖母,为什么她不能靠近围墙,为什么她不能出去?当时祖母悲伤的神情她至今还记得,之后她便再没问过这样的问题,也渐渐歇了这样的心思。

来到前厅,发现前厅里还有一位客人,她在进门时大致扫过一眼便移开了目光,略略低头,并未发现那人看着她时,眼神里包含的情感透着些难以言喻。

她先给祖父见了礼,再问客人见了一礼,知晓二人许是有事要谈,否则那位客人也不会这大清早的便上门来。

才想退出去便被祖父唤到了身前。

看着谢姝那懂事的模样,谢乔总觉得自己亏欠了这孩子许多,才不到十岁的年纪便这般安静老成,乖巧的模样实在让他心疼得厉害,明明该是个天真烂漫的年纪,却硬生生被他养成了这样!

同她一般大的孩子此时应当是无忧无虑地陪在长辈身边,会哭会闹,会为一点小事而烦扰,但第二日便忘得干净的模样,他们会开开心心的过着每一天,而不是像她的生活一般,过得紧迫、压抑,更遑论是生辰这一日了!

现在一回想,他的姝儿确实是从未好好的过过她的生辰,因为她的生辰同样也是她母亲的祭日,但她从来都未曾闹过,这般乖巧,这般听话,乖巧听话到让人心里泛着酸疼。

但形势所迫,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也不得不这么做,今日,他们便要来了,沉寂了近十年的东西,终于再次浮出了水面,但之后又会造出多大的浪潮,谁也不知道。

“姝儿,来,到祖父这里来!”谢乔朝谢姝招了招手,但仅仅是稍一动作,他便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谢姝连忙上前帮谢乔拍背,企图让他好受一些,又朝一边候着的丫鬟招手,拿过她手上的茶盏。

谢乔缓缓止了咳,接过谢姝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润了润喉,随后放下茶盏,他拉过她的手,说:“姝儿,来,认认人,这位是你母亲的同胞兄长,你严家舅舅,可还记得?”

谢姝顺着祖父的目光,看向那位客人,来人穿着一身竹青色的加厚长袍,之前外罩的一件大氅被一旁跟着的小厮抱在怀中。

在江都,这样的天气虽说也是冬天,但穿的这样保暖难免显得与旁人有些格格不入。

方才扫过他的脸,心下只觉得有些熟悉,又想着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又怎会有除这谢府里的人以外的熟人,笑笑便过了,哪曾想到这一挂上。

其实这也怪不得谢姝认不出人。

她虽知晓自己有个在镇江那一片做巡抚的舅舅,但到底她也未曾见过严慎的面,即便每年她生辰时,这个舅舅时常会捎人带些京都流行的新鲜小玩意儿回来给她,按说,往年这个时候,她已经收到了她这舅舅寄回来的物件儿了。

今年确实还未收到生辰礼,前几天还没留意,没成想今年会是他亲自过来了,其实这么一想,貌似这么些年来她收到的生辰礼大多都她是这位舅舅送来的。

谢姝同人问了好,“严舅舅日安。”

“……好,好!”严慎有些动容。

“姝儿,今日是你的生辰,可有什么想要的生辰礼?”谢乔问她。

“姝儿什么都不缺啊,衣食无忧,身子康健,也并没有什么想要的,非要说的话,祖父这身子总不见好,那今年生辰礼……”谢姝沉吟一番,“便请祖父宽心些,将手头的事放一放,听那王大夫的话,好好歇一歇,莫要再重精叠思,耗费心力了,祖父还要长长久久地陪着姝儿,拖着病体如何能够呢?”

谢乔:“那便听姝儿的,只是一码归一码,该给的生辰礼还是不能落了的。”他笑道:“既然姝儿没有什么想要的,那祖父便做主送姝儿一件东西好不好?”

还没等谢姝回答,谢乔又咳嗽两声,接着道:“让祖父想想,这些年都拘着你不让你出门,不若今日便破个例,让姝儿好好出去逛逛,如何?”

听了这话谢姝的眼睛亮了亮,未多时,不知想到了什么,先看向谢乔,再看了看严慎,随后又将眼神落回原处,眸子黯了下去,她一手被谢乔牵着,一手攥了攥他的衣袖,说:“祖父,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严慎被她这话说得惊愣了一下,倒是谢乔,他反而没有半分惊讶,知晓她聪慧通透,必会想到其中关节,却是没想到她能明白得这般快。

他伸手摸了摸谢姝的头,说:“是有一些麻烦事,有些棘手,也许今晚那些人便到了,处理起来怕是要费一番功夫,是以暗中唤了你舅舅来,带你出去避一避,事了便将你送回来。”

谢姝道:“当真?”

谢乔并未正面回答,只说:“这些年祖父将你拘着,你可会怨恨祖父?”

谢姝摇头,“虽不知祖父的用意,我却隐约觉得,祖父也是为了我好的,况且,祖父也晓得姝儿是个懒的,便是让姝儿出门,姝儿也不见得愿意呢。”

谢乔叹了口气,“唉,傻孩子,不管目的如何,这般对你,也确实是祖父亏欠了你许多!”

“只是祖父,撇开这些不谈,此番同舅舅出门避祸,姝儿,当真还能回的了家,回得到祖父生边吗?”谢姝一脸认真地看着谢乔,故作镇静地问他。

此话一出,前厅霎时安静下来,好一会儿,方才听见谢乔年迈的声音。

“不能,今日这谢府上下,怕是躲不了,此番,若你继续呆在谢府,那这么些年过来,姝儿不就白白受了那些苦了?”

“可是祖父,姝儿不想走,姝儿没了父亲,没了母亲,没了祖母,再不能没有祖父了啊!若是祖父也没了,姝儿就什么都不剩下了!,或者……或者祖父同姝儿一同离开可好?”说着,谢姝眼眶里的泪便落了下来,她只安静地流着泪,时不时抽噎一声,没有嚎啕大哭,可偏就是这模样才让人心疼得很。

谢乔红着眼眶给她抹了抹眼泪,随后从怀中拿出一枚平安扣挂在了她的脖子上,“姝儿乖,祖父…只能陪你到这儿了,往后的路得你自己走,记住,往后不管如何艰难,都要好好活着,不要放弃,你在,谢家便在,还有,去了严慎舅舅家,记得要听话,知不知道……”

“……说不准,这一切都是杞人忧天,再说,咱们谢家也不是吃素的。”谢乔安慰她。

“祖父哄人的手段半点没变,姝儿已经十岁了!晓事了,姝儿知道,若我今日走了,便再没机会回来了!姝儿不走,姝儿是断然不会留祖父一人的!”

“你这孩子,怎这般不听话!”

谢姝拉住谢乔的手,像往常撒娇一样晃了晃,“祖父,只除了让我走这件事,其它的我都听您的,您别赶我走好不好?祖父,我求求您了!”声音带着些哭腔。

谢乔看着她这模样,闭了闭眼,最终还是狠心将谢姝推离自己,边咳嗽边断断续续的朝严慎喊道:“严慎,你还杵着做甚,还不快带她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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