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的到来让云荔这一整夜都没有睡好。
她想,人的野心都是这么一点一点地被喂大的。
秦妍兰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与薛其箫的夫妻情分,可谁也没想到这夫妻情分竟是她从别人那里抢来的。
只可惜秦家二姑娘,如花一般的年纪竟就这么撒手人寰了。
云荔沉下心来想,这样大的秘密,必须用在最关键的时候,才能将秦妍兰一击毙命。
秦妍兰既能对自己的亲妹妹都下此毒手,更何况是与她无亲无故的自己。
况且云荔还生下了福哥儿,若秦妍兰迟迟不能生下嫡子,她与福哥儿会有何下场简直不言而喻。
她拎得清些,就会杀母夺子。拎不清些,还会将福哥儿一起害了。
只是想想,云荔便觉得自己和福哥儿的处境不容乐观。
这一夜,云荔在心里愈发坚定了要护住自己、护住福哥儿的念头。
晨起后,她恍惚间听得钟嬷嬷正在外头训诫丫鬟。
她唤了身如玉,如玉忙撩开床帘道:“姨娘,钟嬷嬷发大火了。”
“为何?”
如玉兴致勃勃地说道:“晨起后红杏和梦情在院子里偷偷躲懒,连水都没烧,钟嬷嬷就发了大火,罚她们在庭院里跪足一个时辰呢。”
钟嬷嬷是薛老太太身边的心腹嬷嬷,在奴仆堆里是一呼百应的地位。
红杏和梦情不敢违抗,只能在庭院里罚跪。
如玉觉得出了口恶气,云荔却笑道:“这么看来,她们这对姑侄的关系并不似表面上那般好。”
“姨娘说的是老太太和夫人吗?”
云荔不置可否,只道:“这宅门里,可真是热闹。”
她起身后,先去瞧了眼福哥儿。
福哥儿真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年纪,钟嬷嬷照顾他很是用心,每日黄昏时还要去荣禧堂将福哥儿的状况禀告给薛老太太。
云荔对钟嬷嬷很是尊敬,钟嬷嬷对她却只是淡淡的,仿佛是怕太亲近会惹得秦妍兰不满一般。
可今日她罚跪红杏和梦情的事,却让云荔生出些别的念头来。
她想,她有必要去荣禧堂走一趟了。
作为薛其箫的妾室,她的确该去薛老太太跟前磕个头才是。
于是乎,云荔便在照看了一会儿福哥儿后去了荣禧堂。
薛老太太起先不愿见她,可想了想还是让她进了屋。
这是云荔第二回见薛老太太,她穿了件绛紫色绒衫,正端坐在紫檀木太师椅里,面容矍铄又威严。
“妾身见过老祖宗。”
磕完头,便有婆子上前将云荔搀扶了起来,并搬了个团凳让她坐下。
还有丫鬟奉上热气腾腾的茶,一应待遇要比在钟兰院好上许多。
薛老太太虽摆出了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话里话外却嘱咐云荔:“我这儿没有那么多规矩,你只要安心教养好福哥儿就好。”
作为姑姑,她十分了解侄女的性子。
秦妍兰绝无可能将福哥儿当成亲生儿子疼爱,若将来有了嫡子,这庶子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薛老太太心里是希望云荔亲自教养福哥儿的。
钟嬷嬷是她的眼线,经过几日的考量,薛老太太对云荔的品性也有了个大致的印象。
虽然因出身的缘故有些上不得台面,可本性是良善能容人的,这样就好,起码教养出来的福哥儿不会嚣张跋扈。
思及此,薛老太太望向云荔的目光便柔和了不少。
“若是有什么缺的,就去寻钟嬷嬷。”
说了这么一会儿子话,薛老太太也有些累了,便让云荔退下。
云荔不敢有异议,只是在离去前将自己做的扶额呈了上去。
“还望老祖宗不嫌弃妾身针线粗鄙。”
自有婆子接过针线,递给上首的薛老太太。
薛老太太瞥了眼针线,便给身边的嬷嬷递了个眼色。
嬷嬷将一只玉镯塞给了云荔:“这是老祖宗的赏赐。”
云荔谢恩后退下,不多时,那嬷嬷便将云荔所做的针线展开来瞧了瞧。
“这针脚十分严密,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缝制出来的扶额。”
薛老太太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满意云荔的乖顺。
另一个嬷嬷撇了撇嘴道:“钟兰院那位,进门都四年了,何曾想起过给老祖宗做个一针半线的?”
这话却是不能再往下深讲,说多了只会让薛老太太心生不快,所以嬷嬷也住了嘴。
倒是薛老太太盯着那扶额瞧了许久,而后才叹了一句:“妍兰和珍儿都是我的内侄女,无论谁嫁给其箫都是一样的……”
只可惜秦珍儿只是个庶女,哪怕薛老太太瞧中了她,也无济于事。
“若是二姑娘嫁来我们府上,必定不会像她那般爱妒忌不能容人,我们长房也不会子嗣艰难……”嬷嬷忍不住道。
薛老太太摇摇头,只道:“不必再说这些陈年旧事了,其箫既爱重妍兰,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只会盼着她们好。”
如今薛老太太在意的只有揽云阁里养着的福哥儿。
她早猜到了秦妍兰不愿意将福哥儿视若亲子,只是没想到她连几日的表面功夫都不愿做。
罢了,福哥儿是长房的独苗,不养在她那儿也是好事。
不多时,钟嬷嬷也来了荣禧堂,她显然是被红杏和梦情气的不轻,嘴里道:“这两个丫鬟是被夫人养刁了性子,连我的话也敢顶回来。我罚她们跪一个时辰,她们却只跪了半个时辰就自顾自地起身了……”
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往小了说就是这两个奴婢犯了痴心邪性,没将钟嬷嬷放在眼里。可往大了说那就是秦妍兰不敬薛老太太这个婆母。
眼瞧着钟嬷嬷生了大气,薛老太太只笑道:“好了,这点小事,何必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老奴是为老祖宗抱不平呢,您都不知晓红杏和梦情那两个蹄子是什么样的轻狂模样,整日给云姨娘添堵不说,这两日还想插手福哥儿的事。”
这话一出,薛老太太嘴角的笑意立时耷拉了下来,矍铄的眸子里也滚过几分狠厉:“不许让她们沾手福哥儿的事,若有不对劲的地方,即刻来回我。”
钟嬷嬷听出了薛老太太话里的严厉,一颗心才算是真正地落了地。
但愿夫人别在子嗣一事上犯糊涂,她若敢动福哥儿,薛老太太断不会再顾忌往日里的姑母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