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的消毒喷雾在空气中弥散开清冽刺鼻的味道,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林见阳心中那点因一碗白粥而升起的暖意瞬间驱散得干干净净。他看着沈疏坐回书桌前,戴上耳机,重新投入那个只有代码和规则的冰冷世界,背影挺拔又疏离。宿舍里只剩下键盘敲击的哒哒声,规律得如同心跳监测仪,提醒着林见阳两人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林见阳默默地躺回床上,身体依旧虚弱,但心口那种闷闷的失落感比低烧更让人难受。他闭上眼,强迫自己休息,脑子里却乱糟糟的。沈疏昨晚的照顾是真的,那句带着颤音的“别出事”也是真的,可今早这毫不留情的消毒也是真的。这个人,像一本用最复杂加密算法写成的书,他连扉页都看不懂。
接下来的两天,林见阳在宿舍里活得像个幽灵。他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轻手轻脚,说话都压着嗓子。沈疏似乎也回到了最初的状态,除了必要的交流(通常是林见阳主动询问,得到极其简洁的回应),两人几乎没有互动。那场高烧和随之而来的短暂靠近,仿佛只是林见阳病中的一场幻觉。
直到第三天下午,林见阳感觉身体恢复了大半,决定去图书馆把落下的功课补一补。他收拾好书本,正要出门,沈疏放在书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和号码。
沈疏正戴着耳机专注地敲代码,似乎没听见。
手机执着地震动着,嗡嗡声在安静的宿舍里显得有些刺耳。
林见阳犹豫了一下。按照沈疏的规则,未经允许碰他的东西是绝对禁区,尤其是手机这种私人物品。但手机一直响个不停,沈疏又毫无反应……
“沈疏?”林见阳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不大。
沈疏没动。
手机又震动了一轮,停了。但不到五秒,再次疯狂震动起来,显然对方有急事。
林见阳一咬牙,想着就帮他拿过去提醒一下,总比任由它吵着沈疏工作然后被迁怒好。他屏住呼吸,像拆弹专家一样,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只用指尖捏住手机边缘(避免留下指纹?),快步走到沈疏身边。
“沈疏!你电话!” 他提高了点音量,同时把手机递到沈疏视线范围内。
沈疏被打断,眉头习惯性地蹙起,带着被打扰的不悦。他摘下一边耳机,目光扫过屏幕上的名字,眼神瞬间沉了一下,那是一种林见阳从未见过的、混合着厌烦和冰冷的锐利。他没接手机,直接按下了挂断键,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带着点戾气。
“谁让你碰我东西?” 沈疏的声音比平时更冷,带着清晰的质问。
林见阳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地上,赶紧攥紧。“我…我看它一直响,你又没听见…” 他连忙解释,心里暗骂自己多管闲事果然没好下场。
沈疏没再说什么,只是用一种极其冰冷的、审视的目光看了他几秒,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污染等级。然后,他重新戴上耳机,转回身面对电脑,手指重重敲下键盘,发出比之前更响亮的哒哒声,无声地宣泄着被打扰的怒火。
林见阳尴尬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个烫手山芋般的手机,放也不是,拿也不是。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因为他的触碰还没完全暗下去,指尖无意中划了一下——他发誓绝对不是故意的!屏幕解锁了!
沈疏的手机竟然没有密码?林见阳惊愕了一瞬。
更让他惊愕的是屏幕上显示的界面——不是通话记录,也不是主屏,而是一个打开的绘图软件!屏幕上是一幅尚未完成的线稿。
画的是一个背影。
一个穿着连帽卫衣、背影略显单薄、头发蓬松微翘的背影。那人正微微仰着头,似乎在看着天空,姿态放松又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朝气。线条流畅生动,光影处理得极其细腻,连卫衣帽子歪戴的细节都捕捉到了。
林见阳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背影…怎么那么眼熟?!这蓬松的栗棕色头发…这不就是他自己吗?!
一股强烈的电流瞬间窜过林见阳的脊背!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按灭了手机屏幕,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蹦出来!他做贼心虚般飞快地把手机放回沈疏书桌原来的位置,指尖都在发颤。
沈疏…在画他?什么时候画的?为什么画他?
无数个问号像烟花一样在他脑子里炸开。冰山学神沈疏,那个有严重洁癖、讨厌一切混乱、恨不得把他也当成病毒消毒一遍的沈疏,竟然在用绘图软件偷偷画他的背影?!
这个发现带来的冲击力,比那天撞见沈疏洗澡还要大!如果说之前沈疏的照顾和粥还能勉强解释成“室友责任”或“怕麻烦”,那这张画…绝对超出了“责任”的范畴!
林见阳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这次不是因为发烧。他不敢再看沈疏的背影,也忘了自己要去图书馆的事,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回自己的书桌前,僵硬地坐下,脑子里一片混乱。
键盘声还在哒哒地响着,但林见阳已经听不进去了。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张线稿——流畅的线条,细腻的光影,还有画中那个连他自己都没注意过的、放松仰头的姿态。沈疏观察得这么仔细吗?他画画的时候在想什么?
一个更荒诞的念头冒了出来:难道沈疏那句“你有病”,其实不是在骂人,而是在说……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关注”?
这个想法让林见阳的心跳得更快了。他偷偷用余光瞟向沈疏。沈疏依旧坐得笔直,侧脸线条冷硬,专注地盯着屏幕,手指翻飞。但林见阳现在看着那背影,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那层坚冰之下,似乎隐藏着什么他从未窥见的东西。
宿舍里的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起来,带着一种无声的、微妙的张力。键盘声敲在林见阳心上,每一下都像是在提醒他刚刚发现的、那个足以颠覆他对沈疏所有认知的秘密。
他该怎么办?装作没看见?可手机是他碰的,画也是他无意中看到的……沈疏知道吗?如果知道了,会不会更生气?把他连人带行李丢出去?
林见阳坐立不安,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他第一次觉得,沈疏这座冰山,里面藏的或许不是万年寒冰,而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还是别的什么更难以预料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