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窗外的银杏树，叶子由浓绿悄然染上金边，在秋风中摇曳，筛下细碎跳跃的光斑。林见阳的肋骨恢复得不错，疼痛基本消失，只剩下用力时微微的酸胀感。沈疏的“静养规则”也随之放宽了许多，林见阳终于被允许在宿舍内自由活动，甚至可以缓慢地下楼去小超市买点必需品（当然，必须在沈疏“规定”的时间内返回）。

自由的气息让林见阳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树苗，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他小心翼翼地遵守着沈疏制定的“新规”，比如出门必须穿外套（避免着凉引发旧伤）、走路必须目视前方（避免再次发生“泡芙式”意外）、回来必须在门口蹭掉鞋底所有灰尘（沈疏的洁癖底线），努力做一个让“监护人”省心的“康复期病号”。

这天是周六，阳光格外慷慨，将宿舍照得暖洋洋的。沈疏一早就去了实验室，留下林见阳一个人在宿舍。临近中午，林见阳正百无聊赖地翻着沈疏书架上唯一一本他勉强能看懂的科普读物（关于宇宙星系），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是同班好友周浩发来的信息：

【阳子！好点没？哥们儿几个在西门新开那家砂锅居给你补补！速来！位置发你了！】

后面附了一个定位和一张热气腾腾、肉香仿佛要溢出屏幕的砂锅照片。

林见阳的眼睛瞬间亮了！砂锅！热乎乎的汤！新鲜的肉和蔬菜！天知道他这段时间被沈疏的“清淡营养餐”（白粥、蒸蛋、素面）折磨得嘴里快淡出鸟了！巨大的诱惑让他差点立刻回复“马上到！”。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他却犹豫了。

沈疏那张没什么表情、却自带强大压迫感的冷脸浮现在眼前。他虽然没有明令禁止林见阳外出聚餐，但……以沈疏那追求绝对“洁净”和“秩序”的性格，校外餐馆那种油烟混杂、人声鼎沸的环境，在他眼里大概等同于“高危污染区”吧？更何况他伤才刚好一点……

一股强烈的失落感涌上来。林见阳蔫蔫地放下手机，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和随风舞动的银杏叶，感觉自己像只被关在镀金笼子里的鸟。

就在这时，宿舍门锁传来转动声。

沈疏回来了。他手里拎着一个印着学校附近那家知名素食馆logo的纸袋，显然是打包了午餐。他像往常一样，动作精准地将纸袋放在林见阳的床头柜上。

“午餐。”言简意赅。

林见阳看着那个熟悉的纸袋，不用猜也知道里面又是寡淡的素菜和米饭。他鼓起勇气，决定试探一下。他拿起手机，把周浩发来的砂锅照片和定位信息调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手机屏幕转向沈疏。

“那个……沈疏，”林见阳的声音带着点讨好和期待，“周浩他们……叫我去西门新开的砂锅居吃饭……你看，我这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就出去一小会儿？保证按时回来？”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充满真诚和可怜巴巴。

沈疏的目光扫过手机屏幕上那红油赤酱、热气腾腾的砂锅，眉头瞬间蹙紧，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不洁的画面。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但那骤然降低的气压和紧抿的唇线，已经无声地宣告了他的态度——不赞同，非常不赞同。

林见阳的心沉了下去，脸上的期待瞬间黯淡。果然……还是不行啊……他讪讪地收回手机，低声说：“哦……那算了……我就是……随便问问……”

他蔫头耷脑地拿起那个素食馆的纸袋，准备认命地接受他的“健康午餐”。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纸袋的瞬间，沈疏却突然开口了，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外面餐馆，卫生条件无法保证，油烟过重，噪音超标，人流密集增加二次受伤风险。不符合康复期饮食与环境要求。”

林见阳肩膀垮了下来，认命地点头：“嗯，我知道……”

“不过，”沈疏话锋一转，在林见阳惊讶地抬起头时，他继续说道，“蛋白质和适当热量补充，对骨骼愈合确有必要。”

沈疏说完，没再看林见阳，而是拿出自己的手机，走到阳台，拨通了一个电话。他的声音隔着玻璃门隐约传来，似乎在和什么人确认食材和配送时间，语气是惯有的简洁高效。

林见阳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的背影。

十几分钟后，宿舍门被敲响。沈疏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位穿着某高端生鲜超市制服的外送员，手里拎着两个巨大的、印着超市logo的保温袋。

沈疏签收，关上门。他将两个保温袋拎到林见阳的书桌前（这是林见阳康复后第一次被允许使用自己的书桌！），然后开始……布置。

他先是拿出一块崭新的、干净的米白色桌布，仔细铺在书桌上，确保边缘平整。接着，从袋子里取出几个精致的保温餐盒，一一打开。

林见阳的眼睛越瞪越大！

餐盒里装着：

* 一份熬得奶白浓郁、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筒骨汤，里面还有炖得软烂的骨髓和玉米胡萝卜。

* 一份清蒸鲈鱼，鱼肉雪白，上面铺着细细的葱姜丝，淋着薄薄的豉油。

* 一份翠绿欲滴的白灼菜心。

* 两份晶莹剔透的米饭。

* 甚至还有一小盒包装精美的、新鲜切好的水果拼盘！

沈疏将这些餐盒在桌布上摆放整齐，餐具（一次性，但质地很好）也摆放得如同高级餐厅般讲究。最后，他从袋子的最底层，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极其精致的小玻璃瓶，里面插着几支嫩黄娇小的雏菊！他将这个小花瓶放在了餐桌的一角。

暖阳透过窗户，洒在铺着米白桌布、摆满精致餐食的书桌上。嫩黄的雏菊在阳光下舒展着花瓣，散发着淡淡的、清新的香气。这画面，与宿舍里原本冷硬的风格格格不入，却充满了令人心头发软的温馨。

沈疏做完这一切，才看向已经彻底呆住的林见阳，声音依旧平稳，但似乎少了些往日的冰冷：“食材来源可靠，烹饪过程可控，环境符合要求。可以补充必要营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瓶小小的雏菊，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别扭：“……顺带的。看着……没那么单调。”

林见阳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顿堪比五星级酒店客房服务的“宿舍营养餐”，再看看沈疏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耳根却似乎又泛起可疑红晕的俊脸，一股巨大的、汹涌的暖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失落和委屈！

砂锅居算什么？外面的喧嚣热闹算什么？哪有眼前这顿由冰山学神亲手布置、带着雏菊芬芳、在温暖阳光下只为他一人准备的午餐来得珍贵？

沈疏在用他笨拙到极致、却又细腻到极致的方式，回应着他那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期待。他打破了自己对“洁净”和“环境”的严苛标准，为他创造了一个独属于他的、安全又温暖的“用餐区”。

林见阳的眼眶有些发热。他吸了吸鼻子，努力压下那股酸涩的暖意，咧开嘴，露出一个比窗外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和一丝哽咽：

“嗯！看着就超好吃！谢谢你，沈疏！”

他快步（但依旧小心）走到书桌前坐下。温暖的阳光包裹着他，清新的雏菊香气萦绕在鼻尖，眼前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饭菜。而桌子的另一边，沈疏也坐了下来，拿起了属于他的那份餐具。阳光同样落在他身上，给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这一刻，没有冰冷的规则，没有消毒水的味道。只有食物的香气，阳光的暖意，雏菊的芬芳，和两个少年在狭窄宿舍里共享一顿午餐的、无声流淌的温柔时光。沈疏的笨拙邀约，成了林见阳心中最盛大的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