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林悦的声音仿佛还黏在会议室奢华的地毯和冰冷的桌面上。
林宏远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泥塑，瘫坐在环形会议桌最末端的椅子上，与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董事长的宝座隔着仿佛天堑般的距离。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个乖巧可爱的女儿会变成这样，以前不是自己说什么她听什么的吗？
即使自己说的话再漏洞百出，她都会自己脑补出父母对她的关爱吗？
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啊。
而且他左脸颊上那紫黑色的掌印依旧醒目，火辣辣的刺痛感顽固地提醒着他刚才的奇耻大辱。
昂贵的金丝眼镜碎了，眼前的世界带着重影，模糊不清，就像他此刻摇摇欲坠的人生。
耳朵里的嗡鸣持续不断，秘书宣读最终表决结果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水底传来：
“根据股东表决结果及公司章程，现正式决议，罢免林宏远先生林氏集团董事长及董事会成员职务。
选举林悦女士为新任董事长，并授权其全权重组董事会。决议即时生效。”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子，狠狠剜在林宏远的心上。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试图用身体的疼痛压下那几乎将他吞噬的屈辱和愤怒。他低着头，不敢看主位上那个身影，却又控制不住地用余光去瞥。
林悦端坐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背脊挺直如松。
深灰色的西装在顶灯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与她苍白面孔上的漠然神情相得益彰。
她正垂眸翻阅着一份文件，修长的手指划过纸页，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刚才那场颠覆他十几年经营的权力更迭，不过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凭什么？
一个声音在林宏远心底疯狂咆哮，那是他一手带大的女儿。是那个曾经怯生生叫他爸爸、被他视为可以随意牺牲的弃子，她怎么敢？她凭什么坐在那里？
我就是再对你不好，我也是你爸爸啊，你不能这么对我啊。
一股混杂着强烈不甘和毒辣怨恨的浊气猛地冲上头顶。
他猛地抬起头，肿胀的脸颊扭曲着，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地冲着在场的股东喊道。
“诸位，诸位老兄弟，你们就眼睁睁看着一个黄毛丫头，用这种下作手段夺走林氏？
她懂什么经营？懂什么商场？林氏是我林宏远带着大家，一点一滴打拼出来的。她今天能这样对我，明天就能这样对你们，你们支持她，就是自掘坟墓。”
他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悲愤和挑拨，试图唤醒股东们对往昔的忠诚和对未来的恐惧。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王振海低着头，仿佛对面前的茶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李国富则是掏出手帕，使劲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
赵明远目光游离，看向窗外。
孙丽华和钱进更是恨不得把头埋进桌子里，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扫向林宏远的方向。
他们不是傻子。那份53%股权的铁证，林悦展现出的冷酷手段，以及他们各自捏在对方手里的小辫子，都清晰地告诉他们。
林氏的天，已经彻底变了。
此刻站队林宏远，无异于引火烧身，自取其辱。
林宏远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沉默回避的脸，心一点点沉入冰窟。
他突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和恐惧。
完了，彻底完了。
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他留给柔柔的保障，全都化为了泡影。
后悔。
前所未有的悔恨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神经。
不是后悔对林悦的漠视和牺牲，而是后悔当初为什么没在手术台上就彻底解决掉这个祸患，或者是早早就安排车祸送走她呢。
为什么还让她活着走出手术室？为什么没在她羽翼未丰时，就用更狠绝的手段夺走那该死的股权。
一丝阴狠的寒光在他浑浊的眼底闪过。
现在低头？
不。
他不能认输。
只要他还在林氏，哪怕只有这区区4%的股份，他就还是股东。
他就有机会蛰伏，有机会等待，有机会找到林悦的破绽，或者想办法把那股权再骗回来。
为了柔柔，他必须忍，自己真是一个好爸爸。
然而，他这点阴暗的心思，甚至还没来得及在心底捂热，就被主位上那个冰冷的声音无情打断。
“林宏远先生。”
林悦合上手中的文件，抬起了眼。
她的目光如同两道冰锥，精准地刺向角落里的林宏远，将他所有的不甘、怨恨和算计都冻结在原地。
“鉴于你已不再担任集团任何管理职务，仅作为持有少量流通股的个人股东，集团董事会认为，你继续留在总部，对当前的管理秩序和战略执行，存在不必要的干扰风险。”
她的声音平稳清晰，不带一丝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林宏远刚刚升腾起一丝侥幸的心上。
“为充分保障集团运营效率及股东利益。”
林悦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其他股东，带着一种无形的征询，但所有人都避开了她的视线，默认了她的权威。
“同时，也考虑到林宏远先生丰富的工作经验和对集团曾经的贡献，董事会提议，委派林宏远先生及其配偶苏婉女士。
前往集团在非洲赞比亚的分公司，担任特别顾问及后勤协调专员，负责当地工厂与社区关系的维护工作。”
非洲？赞比亚？
那是什么地方？
有这个国家吗？
林宏远如遭雷击，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肿胀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和难以置信的惊恐。
让他去非洲？去那种鸟不拉屎、战乱疾病横行的地方？
还带上苏婉，这是流放，是赤裸裸的羞辱和驱逐。
“不，我不同意，林悦，你这是公报私仇，你这是非法流放。
我要告你，我要向股东协会申诉。”
林宏远彻底失态了，他挥舞着手臂，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唾沫星子横飞，哪里还有半分昔日林董的体面。
如果他还留在国内，留在董事会，随时知道公司的具体情况，那么他还有些许希望重回宝座。
可是被派去非洲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甚至死在那边都不一定。
林悦对他的咆哮置若罔闻，只是微微侧头，看向负责记录的秘书。
“张秘书，请将此项人事调动提议，提交全体股东进行表决。林宏远先生作为关联方，回避表决。”
“是，董事长。”
张秘书立刻应道，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操作。
巨大的电子表决屏幕亮起，清晰地显示出提案内容。冰冷的文字如同判决书。
“现在，请各位股东对林宏远先生、苏婉女士调任非洲赞比亚分公司特别顾问及后勤协调专员一事，进行表决。
同意，请按绿色键；反对，请按红色键；弃权，请按黄色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