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未透,柴房四壁仍浸在冷雾里。
凌霄盘膝于草席,指腹在墙角“归墟”二字上缓缓划过。血痕干涸,字迹却比昨夜深了一分。他闭目,以血引真灵引,识海微震,灵机如丝缕游走经脉,虽未破境,却已可支撑一次爆发。耳坠贴肉,裂纹微闪,那“北井有钥”四字如刻骨铭心,不容忽视。
他起身,将粗布短褐换回,发间银丝藏入帽檐,眉心隐纹沉入阴影。怀中剑柄温存未散,昨夜幻象中枯井剑鸣,余音仍缠绕神识。他不再迟疑,推门而出。
市集已开,人声渐沸。城主府前广场设台,税册公验,灵石账目列于案上。管家长袍玉带,执笔点算,神色倨傲。凌霄混入人群,目光扫过账册流转痕迹,指尖微动——昨夜以血激活真灵引时,识海残音浮现半句“灵流逆向,三数为虚”,与此刻账目中三笔灵石去向恰好吻合。
他缓步上前,立于石阶。
“第三十七户灵田税,三成转出,未入府库。”他开口,声不高,却字字清晰。
众人侧目。管家抬眼,见一杂役模样的少年立于阶前,衣衫粗陋,却不避不让。
“你何人?”管家冷声。
“昨夜柴房杂役。”凌霄将残袍一角取出,掷于案上,“此物沾有账册墨渍,与你袖口残留灵光同源。”
话音未落,他已抽出账册残页,抛向一名守卫胸口。那守卫本能催动灵力震开,灵光乍现,竟与账册上隐符共鸣,显出三道暗纹——正是被篡改的流向标记。
人群哗然。
管家脸色骤变,挥手喝令:“拿下!此人必是疯剑客同党!”
八名练气修士应声而出,皆佩低阶符箓,布下困灵阵。阵纹燃起淡青光网,锁向凌霄灵脉。他不退,不闪,任阵法成形,灵力交织成束,压向四肢百骸。
阵中,他垂眸,掌心紧贴怀中剑柄。
剑柄忽震。
不待他催动,青铜之物自行破衣而出,悬于胸前,断裂处朝天,缺口如饥渴之口。刹那间,八名修士灵力未散,精血却已不受控地涌向剑柄。血丝自七窍渗出,凝成细流,被剑柄尽数吞纳。
八人面色瞬白,筋肉枯缩,如被抽去魂魄,齐齐倒地,躯体干瘪如朽木。
剑柄嗡鸣,断裂三寸处青铜蠕动,似有生命般自行补全。古篆浮现,残影交错——“齐玄”二字一闪而没,随即隐去。
广场死寂。
唯有剑柄悬空微颤,余音绕耳,如远古兵魂初醒。
茶楼雅座,陆压道君执壶斟茶,动作忽止。他目光穿过窗棂,落在那截补全的青铜之上,瞳孔微缩。手中瓷盏“咔”然裂开,茶水泼洒案前,他浑然未觉。
“这剑形……倒像混沌灵宝残片。”他低语,指节捏紧,碎瓷嵌入掌心。
凌霄未见茶楼异动。他伸手取回剑柄,触手温热,似有活脉跳动。方才吞噬八人精血,灵力充盈,却无法引动真灵引突破——金手指依旧滞涩,唯有月圆之夜方能运转。他目光扫过地上干尸,再看府台之上惊怒交加的管事与巡防统领,知此地不可久留。
他撕下染血账本一角,塞入怀中。
四门已封,通缉令正在书写。巡防队携符箓分列街口,挨个盘查。他转身,跃入后巷,寻得一口下水道铁盖,掀开跃入。
暗渠幽深,污水横流。他沿北向潜行,每一步踏出,水波微荡。怀中剑柄忽有牵引,似受某种力量召唤,指向枯井方向。耳坠同时发烫,裂纹深处渗出一滴银血,坠入渠水。
水波荡开,倒影浮现。
血光凝字——“归墟”。
凌霄脚步微顿。剑柄与耳坠同频共振,此前从未有过。他伸手抚过耳坠,丝线已深嵌皮下,如生根血脉。银血滴落后,水中血字缓缓消散,唯余涟漪扩散。
他继续前行。
渠壁湿滑,苔痕斑驳。前方隐约可见井口轮廓,枯藤缠绕,石板残破。剑柄牵引愈强,似有召唤自井底升起。他攀上井沿,伏身窥探——井内幽黑,无水,唯有一道铁梯锈迹斑斑,直通地底。
他正欲入井,忽觉掌心一烫。
剑柄自行微颤,断裂补全处古篆再度浮现,比先前清晰三分。他凝视那“齐玄”残影,识海忽震,一段陌生记忆碎片冲出——
风雪断崖,一袭玄袍立于万丈深渊之上,身后九具傀儡环列,皆披残甲,面如墨尘。那人背对而立,手持半截青铜剑柄,低语:“若你归来,莫信月下人。”
语毕,剑柄断裂,坠入深渊。
记忆如电,一闪即逝。
凌霄睁眼,额角渗血。真灵引剧烈震荡,却非因月华,而是剑柄本身所引。他抹去血痕,正欲入井,忽闻身后巷口传来铁靴踏地之声。
巡防队已追至。
为首者手持符箓罗盘,灵光直指井口。
他不再犹豫,翻身上井沿,纵身跃入。
铁梯锈蚀,踩踏间碎屑纷落。他下行十丈,脚踏实地。井底非土,乃一方青石平台,中央凹陷,刻有残阵——阵纹与剑柄断裂处纹路完全契合。
他取出剑柄,悬于阵心。
青铜嗡鸣,自动下沉,嵌入凹槽。
刹那,地底震动,平台裂开,一道青铜门户缓缓升起,门上刻着半阙古铭——
“剑鸣动九霄,归墟启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