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把音频权限,也给我打开。”
冰冷的指令通过电流传到安保科,电话那头的呼吸声都停滞了一瞬,随即传来一个紧张的回应:“是,苏医生!”
苏清月没有挂断电话,只是将听筒无力地放在桌上,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电脑主屏幕。
旁边的王小燕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她看着苏清月那张前所未有苍白的脸,和那双因为极致的震惊而显得有些空洞的眸子,心中既有大仇得报般的快意,又有一丝发自内心的恐惧。
她知道,自己今天带来的那几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苏医生心中一扇名为“科学”的、坚不可摧的大门。
而门后的世界,足以让任何一个像苏医生这样的人,彻底崩溃。
不到三秒钟。
苏清月的电脑屏幕闪烁了一下,原本的病历数据界面被一个灰暗的、带着雪花点的实时监控画面所取代。
画面来自一个广角摄像头,视角微微俯瞰,将整个禁闭室的景象一览无余。
惨白的节能灯光下,四壁是冰冷的、不带任何修饰的钢筋混凝土。
一个男人,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正静静地盘腿坐在房间的正中央。
他双目微闭,腰背挺得笔直,双手在身前结成一个奇怪的手印,整个人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与周围死寂的环境融为一体。
他就是秦守。
没有焦躁,没有狂暴,没有一个被关在A级禁闭室里的病人该有的任何负面情绪。
他只是坐在那里,平静得……就像坐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沐浴着午后的阳光。
“音频……”苏清月对着话筒,声音沙哑地催促道。
“滋啦……”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后,音箱里传来了禁闭室里的声音。
一片死寂。
除了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空气流动声,再无其他。
苏清月将音量调到最大,甚至能听到自己因为紧张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但从那个男人身上,她听不到任何声音。
没有呼吸声,没有心跳声……仿佛那具身体里,根本就没有生命。
“苏……苏医生……”王小燕看着屏幕上那诡异的画面,吓得声音都变了调,“他……他不会是……死了吧?”
苏清月没有回答。
她只是伸出颤抖的手,点开了屏幕下方一个实时监测的生命体征数据栏。
这是禁闭室内置的生命探测系统,通过红外和微波感应,可以实时监测到囚禁者的心跳和呼吸频率。
数据栏上,清晰地显示着两行绿色的数字。
心率:45次/分钟。
呼吸频率:2次/分钟。
这两个数字,像两记重拳,狠狠地砸在了苏清月摇摇欲坠的神经上。
一个正常成年人的静息心率在60到100之间,经过专业训练的运动员,可以达到50左右。
而45……这已经接近医学上定义的“心动过缓”的危险界限了!
更恐怖的是呼吸!
一分钟,只呼吸两次?!
这……这根本就不是人类能够达到的生理极限!这更像是……某种进入了深度冬眠的冷血动物!
苏清月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她双手死死地抓住桌子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试图用疼痛来维持自己最后的理智。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这一定是设备故障……对,一定是设备出了问题……”
她立刻切换界面,调出了禁闭室生命监测系统的后台日志和自检报告。
然而,一连串的“SYSTEM-NORMAL”(系统正常)和“DATA-ACCURATE”(数据准确)的绿色标识,无情地击碎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设备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她的认知!是她赖以为生的、建立在解剖学、生理学、生物学之上的整个现代医学体系!
“幻觉……一定是某种群体性催眠导致的幻觉……”
她又开始疯狂地在医学数据库里搜索起来。
“超低频声波对人脑的影响”、“次声波武器的致幻原理”、“群体性癔症的临床表现”……
一个个专业的名词被她敲在搜索框里,一篇篇顶级的学术论文被她调阅出来。
她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地想抓住一根名为“科学”的稻草。
她试图用自己所学的一切知识,去解释眼前发生的、这一连串的、匪夷所infos的事情。
王德发的起死回生,可以用“心脏骤停后的延迟复苏”来解释!
王小燕的家庭危机被预言,可以用“信息泄露后的逻辑推演”来解释!
刘阿姨的病因被颠覆,可以用“罕见病例的偶然性”来解释!
那么,眼前这个心跳和呼吸频率都突破了人类生理极限的男人,又该用什么来解释?!
找不到……
一条都找不到!
没有任何一种已知的科学理论,可以完美地解释发生在这个男人身上的一切!
“啊——!”
苏清月终于崩溃了,她痛苦地抱住头,将脸深深地埋进臂弯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二十多年来建立的信仰,在这一天,被一个她亲手诊断为“疯子”的男人,用一种最蛮不讲理的方式,彻底碾碎,夷为平地。
这种从根基上被否定的痛苦和迷茫,比任何失败都让她难以承受。
王小燕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她想上前安慰,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只能默默地拿起苏清月掉在地上的听筒,对着那边同样一片死寂的安保科,轻声说了一句:“没事了,你们继续监控。”然后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只剩下苏清月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
苏清月才缓缓地抬起头。
她的眼睛红肿,脸上还挂着泪痕,但那双眸子里,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崩溃和迷茫。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偏执的平静。
如果现有的科学无法解释他。
那么,就去寻找……能够解释他的“科学”!
她的目光,缓缓地扫过自己的书架。
《现代精神病理学》、《临床心理诊断手册》、《大脑皮层功能定位图》……
这些曾经被她奉为圭臬的经典,此刻在她眼中,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最终,她的目光,定格在了书架最顶层,一个被锁在玻璃柜里,已经落满了灰尘的檀木盒子上。
那里放着的,是她祖父留下的遗物。
也是她一直不愿去触碰的,那个被她视为“封建糟粕”和“家族耻辱”的东西——苏家世代相传的,那几本已经残破不堪的古医书。
她想起了秦守在会诊室里,看着她,平静地说出的那句话。
“你苏家的‘太乙金针’,传到你这一代,已经是形似而神非了。尤其是‘烧山火’这一式,你们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妄用此针,救人无功,伤人……却只需一念。”
当时,她以为这是对她家族最大的侮辱。
但现在……
她缓缓地站起身,踩着椅子,颤抖着手,从柜子里取出了那个沉重的檀木盒子。
吹开上面的灰尘,打开那把已经生锈的铜锁。
一股混杂着药草和陈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
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几本用牛皮纸包裹着的、线装的古籍。
封面上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苏清月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其中一本,翻开了泛黄的第一页。
一行用毛笔写就的、遒劲有力的大字,映入眼帘。
“医者,顺天时,应地利,通人和,方可语天道……”
她就那样站在椅子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一页一页地,痴痴地看了起来。
而此刻,地下三层的禁闭室里。
那尊如同雕塑般的男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墙壁,看到了那个正站在椅子上,翻阅着古籍的、倔强的身影。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极其细微的弧度。
“孺子……尚可教也。”
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消散在禁闭室死寂的空气里。
他看了一眼墙角的摄像头,知道那个女人正在看着他。
于是,他缓缓地抬起手,对着摄像头的方向,做出了一个动作。
他竖起一根食指,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轻轻地点了三下。
然后,他再次闭上了眼睛,恢复了那万年不变的姿势,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
办公室里。
苏清月正沉浸在古籍晦涩的文字中,试图寻找着什么。
突然,电脑音箱里传来的一阵极其轻微的“叩叩叩”的敲击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猛地回过神,看向屏幕。
正好看到了秦守对着镜头,用手指,在自己太阳穴上,轻轻敲击了三下的最后一幕。
“他……他在干什么?”
苏清月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是某种暗号?还是……又一个预言?
她反复地回放着那段不到两秒钟的录像,将画面定格。
手指,太阳穴,三下……
这几个毫不相干的元素组合在一起,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苏医生,”一直没敢离开的王小燕,看着屏幕,突然小声地开口了,“他……他指的地方,是不是我们中医里说的……太阳穴?”
“废话。”苏清月有些烦躁地回了一句。
“那……那我们针灸的时候,太阳穴好像……好像是个很重要的穴位吧?”王小燕又怯生生地补充道。
针灸……穴位……
这两个词,像两道闪电,瞬间劈开了苏清月混乱的思绪!
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那本残破的古籍!
借着屏幕的光,她飞快地翻阅着,很快,她就在一篇讲述“头部要穴”的章节里,找到了关于“太阳穴”的记载!
“太阳穴,经外奇穴,主治头痛、目疾、面瘫……然,此穴亦是‘死穴’之一,下有颅骨最薄之‘翼点’,若以金针刺之,寸许,则可截断血脉,凝滞神魂,使人陷入假死之境,三日不醒……”
“若……辅以‘三才’之法,连刺三下……”
看到这里,苏清月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她颤抖着手,将目光移向了那最后一行,用朱砂标记出来的、蝇头小字。
“则……魂飞魄散,神仙难救!”
“哐当!”
苏清月再也站立不住,脚下一软,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手中的古籍,也散落了一地。
她瘫坐在地上,看着那行鲜红如血的批注,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都被冻结了。
手指……太阳穴……三下……
他不是在打暗号!
他是在告诉自己!
他是在用一种她刚刚才能勉强看懂的方式,告诉她——
三天后,会有人死!
而且,是一种神仙难救的、极其惨烈的死法!
“不……不可能……”苏清清月面无人色,不停地摇着头,嘴唇哆嗦着,“是巧合……这一切……一定都是巧合……”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想要将这些荒诞的念头全部甩出脑海。
然而,就在这时,她办公室的门,被人“砰”的一声,从外面猛地撞开了。
院长张海峰一脸惊慌地冲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传真文件,因为跑得太急,他甚至来不及喘匀气。
“小……小苏!出大事了!”
苏清月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张海峰将那份文件,重重地拍在了她的桌子上,声音因为恐惧和激动而变得异常尖利。
“市里……市里刚刚发来的紧急通知!三天后,欧洲医学联合会的考察团要来我们医院!点名要观摩……要观摩你对16号床病人刘淑芬的……‘脱敏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