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触手顺着迟随黑色垂感的裤腿攀爬,吸盘吸在他白皙清瘦的脚踝。跪在地上的男人如一滩流动的墨水般慢慢覆上,嘴角噙笑拥住他的腰身。
恍惚间世界扭曲,迟随不再身处副本逼仄的教师宿舍,而是掉到了深海里,四肢被海水裹住,肺被海水挤压,缺失呼吸的大脑一阵阵地眩晕。
“嗯?需要我吗?”
大海深处一片幽暗之中有未知的存在传来诱哄似的低语。
“只要你需要,我就会来到你身边。”
“你知道的,什么都听你的。”
在极致的濒死感中,迟随完全是出自本能地呢喃着呜咽:“呜……救命……要……”
海潮突然猛然褪去,海浪将他送上水面,他用尽全力探出头大口狼狈地呼吸,而耳边传来一声男人性感的轻笑。
刹那间幻境破碎,不甚清明的失焦双瞳里只剩下迟遇笑意深邃的眼睛,而他正在——
用纤细的十指抓紧男人的肩,按着男人沉身索吻。
男人和他根本不在一个维度。
在绝对的降维打击下,迟遇根本不会在意迟随的冷言冷语和并不高明的利用。
迟随的不安、猜忌、冷淡和一些晦暗难明的心思落在迟遇眼里,就像躲在床底的小猫探出头来翻了个肚皮只为骗取一颗小冻干呢。
这个小小的人类觉得他是可以用人类思维来哄骗的生物。正如小猫觉得自己的喵喵叫可以拿捏人类行为,并自以为是地认为他根本不知道一些事情例如亲吻的真正含义,毕竟他连人类的话语和行为都要笨拙地效仿(因为觉得很可爱)。
那可不得弯下腰来跪在地上受着猫爪子尖利地蹬腿也要爱不释手地亲死吗。
根本无所谓迟随要做什么,左右他是站在迟随那边,而他想要的自会从迟随身上拿到。
顺从也只是一种表达宠爱的方式。
在迟随再度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他用最后的理智把手里的纸条线索交到迟遇的手里,气若游丝地虚声交代了一件事情。
“好。”迟遇应声。
“还有……”迟随咬着牙抖着气说,“你……混蛋……”
迟遇歪了歪头,垂着眸子,上半张脸委屈,下半张脸笑出声了。
“听不懂。”
听不懂,喵喵叫地骂些什么东西呢。
迟随做了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关于迟遇的梦。
其实迟随小时候有很长时间都坐在迟遇面前掷圣杯。
不干什么,纯碎碎念。因为小迟随没有朋友。
自从父母去世,财产都到了叔叔的手里,年幼的他和姐姐寄人篱下之后,学校里就没有朋友和他玩了。
这就是为什么他很擅长说场面话,性格却又那么冷淡有攻击性。
家道中落的小少爷啊。
“姐姐她们说供奉你就可以心想事成。”
但姐姐没说怎么供奉。
于是他将一小杯糖水劈头盖脸地淋在神像上。
小迟随扬起笑脸说:“我希望你可以陪我玩。”
邪神从有意识开始,就终日品尝着鲜血里粘稠的绝望,这是第一次尝到甜的糖水,也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许下这样特别的愿望。
玩?玩是什么?
其实糖水供奉是没用的,邪神并不会从糖水里得到滋养。
但糖水确实很甜。
圣杯掷下,邪神出于好奇,同意了他的请求。
于是明白了,玩就是会有一个好看的小人儿坐在他的神像下面一直掷圣杯跟他说话。
这个小人儿很奇怪,他不要任何人去死,也不要任何人消失,只要邪神与他说话。
邪神确实是会和他说话的。
“今天上课回答错问题了,我是不是很笨?”
圣杯掷下,邪神说:“是。”
“给你一次重新说安慰我的机会。”
圣杯掷下,邪神说:“好。”
“今天上课回答错问题了,我是不是很笨?”
圣杯掷下,邪神第一次有了偏宠和纵容:“否。”
迟随其实是梦到过迟遇的。
梦里一条条触手将他扑倒在地上,抚摸着他的脸。
“你拜错神了。”邪神说。
他可不是什么带给人类美好的神明。
小迟随压根不认识这些触手,只觉得很生气:“不许你挑拨离间我们的关系,他对我很温柔。”
“好吧。”邪神哑然失笑。
“你很可爱。”邪神说。
姐姐不让小迟随割血,迟随一直给邪神喝糖水,邪神也一直毫无目的又毫无意义地陪迟随掷那些无聊的圣杯。
迟随发现邪神很喜欢逗他。
“我今天很开心,你今天开心吗?”
圣杯掷下,邪神说:“是。”
“你是因为我今天来找你玩所以开心的吗?”
圣杯掷下,邪神说:“否。”
迟随有些不服气。
“那我昨天不太开心,你昨天开心吗?”
圣杯掷下,邪神说:“否。”
“你昨天是因为我没有来找你玩所以不开心的吗?”
圣杯掷下,邪神笑着答:“是。”
就是在这么年复一年的无障碍交流之中,迟随知道了,原来邪神是这样一副死德性。
再长大些的迟随越来越沉默了,身高在抽长,眉眼变得冷淡,有时候待在他的神像下面几个小时也不说话。姐姐或者姐姐的朋友来供奉,他就会乖乖地出去、回家。
但他的日子过得好多了,因为……
讨厌的坏人都去死了。
只是姐姐的朋友也死了几个。
迟随会开始问某某某和某某某为什么会死、是自杀的吗这样的问题。而且每次都要刨根问底。
圣杯掷下,邪神说:“是。”
“和你有关吗?”
圣杯掷下,邪神说:“有。”
“我不在意他们。”迟随对别人很淡漠,他唯一的担心是,“可是,姐姐也会吗?”
圣杯掷下,邪神说:“会。”
“为什么?”迟随的手在微微发颤。
他没有再掷下圣杯,这种并不具体的问题本来也没有答案。
邪神看着迟随好看的眉眼,不明白迟随为什么这么问。
为什么?因为是交易啊。
用鲜血供奉他,将灵魂卖给他,来换取讨厌的人去死。
邪神会在鲜血里吸食供养者的情绪。
好的,坏的,照单全收。
直到供养者变成再也不会哭、再也不会绝望,但也再也不会快乐的行尸走肉。
人的情绪是灵魂的一部分。
邪神需要人的灵魂以维持生存,否则就会失控。
这些,不是供奉者们最初就知道的吗?
难道邪神是自己很高兴出现在这个世上、日日聆听她们的绝望的吗?
迟随不再来了。
邪神到他的梦里找他,他说:“我觉得有点讨厌你了。”
梦里的世界暗了下来,随后邪神带着笑意阴冷地说:“那么,把你的灵魂给我吧。”
“这么多年,我一直惦记着你这副身体呢……”
触手撕裂了迟随的喉腔。
“你的血真好喝呢。”
迟随惊悚地从噩梦中惊醒,发现自己的舌头被自己的牙齿咬出了血。
从此以后邪神确实没有再纠缠过迟随。
左右算是供奉过鲜血了,等迟随死了,灵魂也是他的了呢。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地陪他玩,一点好处都没有捞到。
这副身体,这个灵魂,邪神要定了。
直到姐姐死了,迟随把神像砸了。
后来门就消失了,那一片地方都成为了现世不存在的空地。
……
迟随猛地睁开眼,对上迟遇的视线。
迟遇正躺在他身边,微笑地看着他。似乎是一直没有合过眼。
下一秒,迟随便坐起了身,一个巴掌轻轻扇在了迟遇的脸上。
不疼,轻轻的。
迟遇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明知故问:“怎么了?”
“讨厌你。”
“骗人。”迟遇闭上眼睛,仍然勾着唇说,“你小时候很喜欢我。”
“我姐姐到底去哪了?如果她死了,她的尸骨呢?”
“我说了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迟随抓着他的衣袖,纤细的眉眼有些依赖和脆弱,“你可是神啊……”
“因为,我也被困在了这里啊。”
迟随怔住了。
迟遇没有起身,一条条触手伸长,绕到迟随身后,将迟随微微下压到他的面前,黑色的瞳子在黑暗中幽幽注视着迟随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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