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纸人刚画完符,就轻轻动了一下,像是被风吹的,又像是有了生命。
树干上的人影渐渐清晰了些,能看出是个穿着粗布衣服的老者模样。
他缓缓看向我,眼神里没有恶意,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平静。
“我愿意帮他。”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不是从某个人嘴里说出来的,而是直接在我脑子里回荡。
“但我有个条件。”
于师父连忙问道:“什么条件?只要我们能做到,绝不推辞。”
“这孩子二十二岁时,要回到这里,帮我做一件事。”
“具体是什么事,到时候我自会告诉他。他若答应,我便帮他做这个替身。他若不答应,我也不强求。”
于师父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满是询问之意。
我心里没有丝毫犹豫,连忙点头:
“我答应!谢谢老槐树爷爷,到了时间,我一定回来帮您做事。”
老槐树的影子轻轻晃动了一下,像是在点头。
于师父松了口气,从布包里掏出一把斧头和一个小布包:
“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做替身之法。老槐树,得罪了。”
他走到老槐树的树干前,仔细打量了一番,选了一个相对平整的位置。
然后,他用斧头小心翼翼地在树干上划了一道圈,动作很轻,像是怕伤到老槐树。
接着,他一点点地将树皮剥开,露出里面淡褐色的木质。
树皮剥开后,他用斧头在树干上凿了起来,木屑纷纷落在地上,很快就堆了一小堆。
我和陈师傅站在一旁,不敢出声打扰。
于师父凿得很认真,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即使在寒冷的夜里,也能看到他脸颊上的热气。
约莫半个时辰后,树干上终于凿出了一个人头大小的洞,洞口很规整,边缘光滑。
于师父放下斧头,从布包里拿出一个小童子木雕。
木雕有巴掌大小,雕刻得很精致,童子穿着长袍,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栩栩如生。
他又从怀里掏出一根针,对着我的中指轻轻扎了一下,挤出几滴血,滴在木雕的底座的小洞里。
然后,他让我拔了几根头发,又吐了一口口水,一起放在木雕底座下的一个小洞里。
“这是你的精血、毛发和口水,能将你的气息附在木雕上,让替身和你产生联系。”
于师父一边解释,一边从布包里拿出一个装满黄泥的罐子。
黄泥是深褐色的,看起来很细腻,他小心翼翼地从罐子里刮出一点黄泥,抹在木雕底座的小洞里,将洞口封死。
“这黄泥是从百年老坟里挖出来的,能锁住你的气息,使它逸散的慢些。”
做完这些,于师父将木雕轻轻放进槐树树干的洞里,然后把刚才凿下来的木屑一点点塞进去,填充在木雕周围,让木雕固定在洞里。
最后,他从布包里拿出一块黑色的粗布,将树干上有洞的这一节紧紧包了起来,还在布的边缘打上一圈钉子。
“好了,替身之法算是成了。”
于师父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木屑,对着老槐树抱了抱拳。
“老槐树,多谢你仗义相助。日后若有需要,我于适从定当报答。”
老槐树的树枝又轻轻晃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
树干上的人影渐渐淡去,最后消失不见,只剩下那棵高大的槐树静静地立在密林里,树枝上的绿叶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我现在想着那棵老槐树,心里依旧充满了感激。
若不是它当年愿意帮忙,我还不知道要被那蛤蟆精缠到什么时候。
于师父拍了拍我的肩膀:“记住你答应老槐树的事。二十二岁之后,一定要回来帮它做事,做人不能失信。”
我重重地点点头:“师父,我记住了。我一定会回来的。”
陈师傅在一旁笑道:“好了,事情办完了,我们也该下山了。这山里的夜太冷,再待下去,娃儿该冻着了。”
我们顺着原路下山,这次没有再遇到诡打墙,山路虽然依旧湿滑,但走得很顺利。
马灯的光在雪地里晃动,照亮了我们脚下的路,也驱散了夜里的寒意。
下山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远处的村子里传来几声鸡叫,打破了夜里的寂静。
于师父走在前面,脚步比上山时轻快了些,显然是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
陈师傅走在我旁边,时不时问我额头上疼不疼,还从布包里掏出一颗糖递给我,让我含在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化开,让我心里暖和了不少。
回到家时,堂屋里的煤油灯还亮着。
于师父将马灯放在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替身做好了,接下来的几天,你就待在家里,别出门。那蛤蟆精会被替身引过去,它找不到你,自然就会放弃了。”
我点点头,坐在椅子上,感觉浑身都累得散了架。
这一夜折腾下来,我又困又累,眼皮都在打架。
陈师傅给我倒了一碗药,让我暖暖身子:“娃儿,把药喝了,然后去睡一会儿。这几天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我接过海碗,喝了一口,顿时被苦的舌根子都麻了。
于师父却直接走进里屋,拿出我的作业:“作业还没写完吧?睡醒了记得把作业写完,别光顾着玩。”
我吐了吐舌头,心里悄悄又骂了两句于师父。
“对了,师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老槐树爷爷说让我二十二岁之后帮它做事,您知道是什么事吗?”
于师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老槐树有道行,不会让你做坏事的。到时候你来了,自然就知道了。”
我点点头,心里虽然有些好奇,但也没有再多问。
毕竟,我已经答应了老槐树,师父说过,入了青乌的门,发过的誓,说过的话,这些都是要算数的。
等我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于师父坐在堂屋里,正在收拾些什么东西。
陈师傅不在,应该是回自己家了。
我走到堂屋里,于师父抬头看了我一眼:“醒了?饿不饿?锅里还热着粥,去盛一碗喝。”
我点点头,走进灶屋,盛了一碗粥。
粥是红薯粥,甜甜的,很好喝。
我一边喝粥,一边看着于师父整理东西。
突然,于师父手里的一样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
“师父,这是什么?”
于师父举起手中的一张纸人,递到我面前。
“纸人都不认识了?”
我一时语塞,恨不得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我的意思是,这个纸人怎么和其他纸人不一样?”
我将手中的粥放在板凳上,手指着桌上的其他纸人,一一说道:
“这个像个女孩,这个像个老头,这个像一只鹤,可是师父你手里这个怎么像个将军?”
于师父没有回答我的疑惑,抬手摸了摸我的寸头。
“等你十岁了,师父再给你讲这些。”
“可是我已经八岁了!”
“可那是八岁,不是十岁,不是吗?”
“师父欺负人!”
在我成功的吃了一个暴栗后,我拿出作业,坐在桌前开始写。
于师父依旧在我旁边看书,偶尔会抬头看我一眼,见我认真写作业,嘴角会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堂屋里,暖洋洋的,落在纸扎人的身上,让那些原本看起来诡异的纸扎人,也变得不那么吓人了。
就在我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了的时候,一个人的到来却让我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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