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上,朱允炆看得目瞪口呆,随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黄先生你看!他居然往粥里掺沙子!他这是被逼疯了!自寻死路!”
黄子澄也捻着胡须,笑得十分开怀。
“愚不可及,愚不可及啊!此举,无异于自绝于民!他完了,彻底完了!”
粥棚前已经乱成一锅粥。
朱夜却不慌不忙,将空簸箕一扔,跳上了一张板凳。
“各位!各位乡亲!安静一下!”
他运足了气,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所有人都看着他,想看他怎么解释。
朱夜指着那些骂得最凶,跳得最高的闲汉。
“我问你们一句!”
“你们中气这么足,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像是饿了几个月的人吗?”
这一问,让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些闲汉的脸上,闪过一些不自然。
朱夜的声音再次响起,传遍了整个街口。
“真正的灾民,逃荒数月,饿得前胸贴后背,别说骂街了,连站直了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他们为了活命,别说粥里有沙子,就是粥里有石子,有泥巴,他们也会撇开来,把那点米汤喝下去!”
“因为那是能救命的东西!”
那些真正的灾民,眼神里露出了认同,他们想起了逃荒路上,吃草根,啃树皮的日子。
朱夜的手,指向了那些脸色开始发白的闲汉。
“只有你们这些吃饱了撑的,想来占小便宜的,才会嫌这粥里有沙子!”
“怎么?耽误你们回家吃红烧肉了?”
“噗嗤。”人群里不知是谁先笑了一声。
那些闲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被人当众戳穿了心思,他们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不喝了!”
“什么玩意儿!”
一个闲汉灰溜溜地第一个脱离了队伍,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作鸟兽散。
不过片刻功夫,那条长长的队伍,就缩短了一大半。
剩下的,都是些面黄肌瘦,眼神里只有对食物渴望的真正灾民。
朱夜从板凳上跳下来,对着他们朗声说道。
“各位乡亲,对不住了。”
“这锅粥,确实是没法喝了。”
他指了指身后的米铺。
“但是,我朱夜说话算话。今天,不施粥了,我直接发米!”
“每人,半升米!自己回家煮!”
灾民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发粥,只能吃一顿。
发米,省着点吃,能活好几天!
茶楼上,朱允炆的笑,僵在了脸上。
朱夜站在人群中,指挥着伙计给真正的灾民发米,一片井然有序。
他抬头,若有若无地往茶楼的方向瞥了一眼。
鱼都吓跑了。
那个自作聪明在背后钓鱼的人,也该坐不住了吧。
朱允炆的胸膛剧烈起伏,刚刚升起的报复快感瞬间消失,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加倍的屈辱。
“黄先生……这……这怎么会……”
他想不通,那个商人为什么宁愿毁了一锅粥,也要把人赶走。
他更想不通,为什么那些灾民非但不唾骂他,反而对他感恩戴德。
黄子澄深吸一口气。
“殿下,是臣失算了。”
“臣没料到,此人竟如此奸猾,不按常理出牌。”
朱允炆的声音里带上了毫不掩饰的质疑。
“先生的计策,似乎……对他没什么用。”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黄子澄的心里。
他最看重的,就是自己帝师的体面和智谋。
如今,在自己悉心教导的太孙面前,被一个下九流的商贾耍得团团转,这让他无比难受。
不行,这个场子必须找回来!
黄子澄的脑子飞速转动。
“殿下,此计不成,我们再施一计!”
“他不是往粥里掺沙子吗?”
“这便是他最大的把柄!”
“我等现在就下去,当着所有灾民的面,质问他为何如此黑心,用猪狗食不如的东西糊弄灾民!”
“他方才巧言令色,赶走了闲汉。但粥里有沙是事实,这是他无论如何也辩解不了的!”
“届时,我等再以殿下的名义,许诺给灾民更好的吃食,人心向背,自然分明!”
“殿下此番亲自出面,拨乱反正,既能挽回声誉,又能将此獠彻底踩在脚下,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朱允炆的脸上重新焕发了神采。
“好!就依先生所言!”
朱允炆一甩袖子,带着满腔的怒火与期盼,大步流星地走下茶楼。
黄子澄紧随其后,脸上重新挂上了智珠在握的阴冷。
……
粥棚前,朱夜正指挥着伙计给灾民分发大米,现场虽然人多,却井然有序。
就在这时,两个不速之客排开人群,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
正是朱允炆和黄子澄。
朱允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端起一副悲天悯人的架势,痛心疾首地开口。
“朱老板,是吧?”
朱夜抬了抬下巴,没说话。
朱允炆见他这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心里的火更旺了,但他还记着黄子澄的交代,要先占据道德高地。
“本公子方才在楼上,都看见了。”
他指着那锅被倒了沙子的粥。
“你往粥里掺沙,如此糊弄灾民,未免也太不地道了吧?”
“灾民本就困苦,你怎能忍心让他们吃这种东西?”
话音一落,他身后的黄子澄便跟着帮腔。
“就是!简直丧尽天良!视人命如草芥!”
朱夜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的表演,忽然笑了。
“呦。”
他拉长了音调。
“这不是刚才在茶楼二楼雅间里,偷摸看戏的两位公子哥吗?”
“怎么着?戏不好看,忍不住亲自下场指导了?”
此话一出,朱允炆和黄子澄的脸色都是一变。
他们没想到,自己早就被发现了。
朱允炆的仆人柱子更是个直性子,当即就骂开了。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们这两个背后使坏的孙子!”
“往我们这儿塞人捣鬼,现在又跑来装好人,要不要脸啊!”
周围的灾民们听到这话,也纷纷投来怀疑的视线。
朱允炆脸上有些挂不住。
黄子澄到底是老油条,面不改色地狡辩道。
“休得胡言!”
“我与我家公子只是路过此地,见你有此等恶行,路见不平,出言呵斥罢了!”
“你休要血口喷人,转移话题!”
朱允炆也连忙附和:“对!我们只是看不惯你的所作所为!”
他强行把话题拉了回来,指着那锅沙粥,声音又提高了几分。
“你别管我们是谁!你先说说,这沙子粥,是给人吃的吗?你这么做,良心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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