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地板,像一块巨大的寒冰,透过单薄的衣料,贪婪地汲取着她体内仅存的温度。
苏晚蜷缩着,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去。小腹处那阵阵细微却清晰的坠痛,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反复提醒着她刚刚经历的那场残忍的掠夺。
他杀了她的孩子。
傅霆深,那个她曾偷偷爱慕了五年、如今名义上的丈夫,用最冷酷的方式,扼杀了他们之间唯一的血脉牵连。
恨意,如同最汹涌的暗流,在她冰冷僵硬的躯壳里疯狂冲撞,却找不到任何宣泄的出口,只能将她自己撕扯得支离破碎。
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空洞的绝望和一片死寂的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整个世纪。
房门锁孔传来轻微的转动声。
苏晚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彻底放松下来,只剩下麻木。还能是谁呢?周管家?还是来确认“处理”结果的女佣?
门被推开。
一股熟悉的、冷冽的雪松混合着淡淡烟草的气息,率先侵入这片死寂的空间。
苏晚空洞的眼睛猛地颤动了一下,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
傅霆深站在门口。
他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裹挟着冬夜的寒气。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领带扯松了些,俊美深刻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冰冷的淡漠。
他的目光扫过蜷缩在地板上的她,扫过她苍白如纸、泪痕交错的脸,扫过她死死护在小腹的手,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愧疚或怜惜,只有一丝淡淡的、仿佛看到什么麻烦事物的不耐。
“还在地上躺着做什么?”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冷硬,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刚才下令夺走她孩子的人不是他,“起来。”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痉挛。她难以置信地、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他。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平静?如此理所当然?
仿佛他只是让人倒掉了一杯冷掉的茶,而不是……而不是杀死了他自己的骨肉!
“你……”她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发出嘶哑破碎的音节,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控诉,“你杀了它……”
傅霆深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眸中闪过一丝清晰的厌烦,仿佛她的痛苦和指控只是一种令人不悦的纠缠。
“苏晚,”他打断她,声音冷冽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我说过,处理掉。这件事到此为止,别再跟我提。”
到此为止?
别再提?
她的孩子,她小心翼翼守护的希望,被他轻描淡写地“处理”掉,然后像丢弃垃圾一样,要求她“别再提”?
巨大的荒谬感和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磕碰在一起,发出咯咯的声响。
就在这时,傅霆深的手机响了起来。
又是那个特殊的、柔和的铃声。
他的表情几乎是瞬间就发生了变化。眉宇间那点不耐迅速褪去,被一种下意识的关注和柔和取代。他甚至没有避开苏晚,直接就接了起来。
“薇薇?”他的声音放低了些,是苏晚从未听过的温和,“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别怕,我马上过来。”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苏晚千疮百孔的心脏!
她的孩子刚刚被他亲手扼杀,尸骨未寒!他却能立刻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去安慰另一个只是做了噩梦的女人!
强烈的对比像最辛辣的讽刺,瞬间撕裂了她所有的麻木,点燃了压抑在冰冷死寂下的、滔天的怒火和绝望!
傅霆深挂了电话,看也没看她一眼,转身就欲离开。对他而言,林薇薇的一个噩梦,远比刚刚失去孩子的妻子重要千百倍。
“傅霆深!”
苏晚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冲到他面前,张开双臂死死拦住他的去路!
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燃烧着骇人的火焰,混合着无尽的痛苦和绝望,声音嘶哑却尖锐地划破空气:“你不准走!”
傅霆深的脚步被迫停下。他低头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狂、眼神却破碎得令人心惊的女人,眉头紧锁,眸中的不耐和厌恶达到了顶点。
“让开。”他的声音冰冷刺骨,不带一丝情感。
“为什么?!”苏晚死死抓着他的衣袖,指甲几乎掐进他的手臂,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变调,“为什么她一个噩梦就那么重要?!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刚刚……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样走?!”
“我们的孩子?”傅霆深猛地挥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后退好几步,差点摔倒在地。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神轻蔑而残忍,一字一句,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彻底击碎她最后的幻想,“苏晚,我再说最后一次。那个来历不明的野种,不配叫我父亲。”
来历不明的野种……
苏晚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疯狂地、无声地涌出。
原来……原来他至始至终,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信!在他心里,她就是这样不堪!
傅霆深不再看她惨白的脸,整理了一下被她抓皱的衣袖,仿佛掸掉什么灰尘。他的手机又响了一下,似乎是林薇薇的催促。
他不再停留,甚至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
“傅霆深!”苏晚朝着他的背影,发出最后一声泣血般的、绝望的哭喊,“你回来!你不准走!你不能这样对我——!!”
她的哭喊凄厉而绝望,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却没能让他的脚步有丝毫的停顿。
他甚至没有回头。
房门被他毫不犹豫地拉开,又重重关上。
“砰——!”
那声巨响,如同丧钟,狠狠敲碎了她整个世界。
引擎发动的声音在窗外响起,车灯的光柱划过漆黑的夜空,然后迅速远去,消失不见。
他走了。
又一次。
在她最痛苦、最绝望、最需要他的时候,为了另一个女人,毫不犹豫地抛下了她。
苏晚僵在原地,像一尊被彻底冻结的冰雕。所有的哭喊,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愤怒和绝望,都在那绝情的关门声中,戛然而止。
心口那片早已血肉模糊的地方,仿佛被瞬间挖空,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呼啸着刺骨寒风的黑洞。
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不痛了,不恨了,也不爱了。
什么都没有了。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一步一步,麻木地走回房间中央。脚步虚浮,像是踩在云端,又像是踏在无尽的虚空。
她走到床边,缓缓坐下。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那里再也没有一丝光亮。
被抛下的夜。
原来比死亡更寒冷。
良久,良久。
她极其缓慢地抬起手,轻轻放在依旧平坦,却已经空空如也的小腹上。
那里,曾经有过一颗微弱却顽强的心跳。
如今,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和永无止境的荒芜。
一滴泪,缓缓从她干涸的眼眶滑落,冰凉的,没有任何温度。
也,将是最后一滴。

维C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