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就差直接说出来——
那些夜里帐中厮磨、气息交缠时,他贴在她鬓边低哑轻唤的名字,竟不是她的本名,而是另一个男人赐的。
谢宛玉脑子里嗡的一声,心脏突突跳得飞起。
一股又麻又热、还带着紧绷的窒闷感,顺着心口往四肢蔓延。
裴凛……竟在意这个?
书房静得可怕,连窗外雪落得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砚礼见气氛不对劲,默默行礼退下。
谢宛玉唇皮都说干了,不自觉咽了咽喉咙。
垂眼瞥见他按在膝上的手,手背青筋都微凸了。
她后知后觉打了个寒噤,忽然意识到——
她似乎答错了话。
是了,她与他有过肌肤之亲、一段过往。他向来端方自持、恪守礼度,骨子里的清贵与洁癖,怎能容忍欺骗背叛?
在裴凛视角,她突然消失,不告而别,还从未告诉过他真名,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等谢宛玉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面前的男人骤然起身逼近。
因体型身高差,所以又没有完全站直,而是以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姿态俯身压过来,一只手臂扣住她纤腰,稍一收力。
谢宛玉脚下一轻,天旋地转间,整个人就被他搂起带得跌进怀中。
心脏砰砰跳得极乱,撞得她耳膜轰鸣。
他生气了。
他生气了。
他生气了。
“兄、兄长。”谢宛玉在他怀里动弹不得,只能颤着声唤,想拉回一点他的理智。
殊不知这两个字,正好狠狠踩在他绷紧的神经上,箍在她腰后的手臂收得更紧。
谢宛玉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眸色深冷的吓人。
惧意窜起,谢宛玉眼神明显慌了,声音发颤:“兄长,今日您还教我、教我礼教规矩的,裴家儿女,当、当知礼。”
裴凛向来重规矩、守礼教,是裴家乃至整个上京端雅清正的楷模。
她想,同他谈礼,他定会冷静下来,毕竟礼教二字,是刻在他骨子里的规矩。
可她想错了。
下一瞬,她就被他锢着腰肢抵在案前。
裴凛将她压在那一张张写满礼仪规矩的宣纸上,气息烫进颈窝:
“礼?”
颈窝连同耳侧一片烫痒,谢宛玉本能地想躲。
他却不容她避,掌心托高她下颌,逼她直视他:“你骗我、弃我时,讲的是哪门子礼?!”
他恨她,恨她,恨她。
恨她闯入他严守规矩的世界。
恨她让他尝到情爱滋味,又将他狠心抛弃。
他终于质问出来了。
可她哭了。
晶莹泪珠毫无预兆地冲出眼眶,顺着瓷白脸颊滚落,一滴,两滴,砸在他箍在她下颌的手指上,烫得他指尖一颤。
裴凛的心像是被匕首狠狠刺了一下。
她哭什么?
被骗、被弃的人明明是他。
但见她落泪,他还是下意识地低头,吻去她脸上的泪痕,轻柔又缓慢,似在安慰,一点一点吻至她唇边。
谢宛玉却猛地偏头,避开了他即将落下的吻。
乌睫湿漉漉地垂着,颤声唤:“兄、兄长,慎行……”
兄长。慎行?
“兄、长……”谢宛玉攥着他的衣袖,哭音软怯。
他没说话,也没任何动作。
谢宛玉也没敢去看他,但清楚感受他灼烈的目光如同实质,压得她头皮发麻。
麻意不断从头顶渗入心底,一路窜下,连小腹都紧了一瞬,脚尖都绷直了。
不能让他再气下去。
谢宛玉大脑快速运转,轻声解释:“我、没有骗兄长,当初我、逃去杭州,怕、刘家父亲找到,本想隐姓埋名过日子,可后来去了主家府上,主家少爷随意赐了名,直到遇见您……”
“在我心里,刘秀月已是过去,宛玉才是新的开始,名字虽是主家赐的,可宛玉这条命,是您给的啊。”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却像带着钩子,悄悄勾着他的情绪。
她没说假话。
当初若不是他救了她,她早死在杭州的街巷里了。可现在要坐实刘秀月的身份,就必须承认宛玉是假的。
裴凛没说话。
谢宛玉攥住他衣袖的手忽地松了,转而环住他劲瘦的腰。
面前男人明显僵住了,连呼吸声都停滞了。
谢宛玉见他没有推开自己,便小心翼翼将脸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湿意:“当初不告而别……是因为听见旁人提起刘秀月。”
她轻声抽噎,“对不起,是我势利,我想回裴府做千金小姐,对不起,对不起……”
谢宛玉无法完美解释不告而别,索性露出一点人性的弱点——
贪慕虚荣,反而显得更真实又真诚。
但又不能说得太难堪惹他厌,于是搂在他腰后的手蜷了蜷,连兄长都不唤了。
“离开大人的第二日,我就后悔了,无时无刻不在想您,想回去找您,可又想到自己身份低微,怎配得上您?”
裴凛沉默着没说话。
她压抑的哭声更重了:“我想嫁给您,做您的妻子,所以才想着,等回了裴家,有了身份,就来寻大人,可我万万没想到,您竟成了我的兄长。”
裴凛的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
她在他怀里轻颤,“早知如此、我绝不离开杭州、宁可不要这千金身份,无名无份、一辈子跟着您。”
裴凛箍在她腰间的指节弓绷得青白,怀中人却缩在他胸口,哭得难以自抑。
是他失礼逾矩。
是他未能及时予她名分与承诺,才让她惶然离去。
可此刻她非但未有一句怨怼,反将一切过错尽数揽在自己身上。
她何错之有。
错的是他。
她还说,想做他的妻子。
谢宛玉清楚感受到,裴凛的身体绷得更紧了,连腰腹侧的薄肌都在发硬。
于是继续进攻。
环着他腰的手臂,收得更紧。
谢宛玉仰起脸,泪水早已浸湿了眼眶,此刻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地顺着雪白的脸颊滚落,悬在下巴处。
“兄长若还恼我……”她声音哽咽,带着刻意拿捏的、惹人怜惜的轻颤,明知他非什么兄长,却偏偏要唤他一声兄长,撩拨他的同时,又提醒他身份。
“便罚我吧……重重地罚。”
“宛玉做错了事,甘愿受兄长任何处置。”
这称呼是盾,亦是矛。
她赌他这些年来的礼教,赌他再情动,再生气,也绝不会越雷池半步。
裴凛紧绷的身体微震,那一声声“兄长”像一把凌厉的戒尺。
狠狠抽打在他心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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