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王阿姨在一旁抹眼泪:“楚楚,你这一走,还会回来吗?”
“不会了,阿姨。”我握住她的手,“这里有太多不好的回忆,我想重新开始。”
“那阿姨呢?阿姨能跟着你吗?”王阿姨突然问。
我愣住了。
“楚楚,阿姨看着你长大,看着你这十年受的苦。”王阿姨哭着说。
“阿姨在这医院也干不下去了,阿姨孩子也都出国了,在这个城市无牵无挂,每次看到沈教授,就想起你受的委屈……”
“阿姨想跟着你,照顾你,行吗?”
我鼻子一酸,终于又流下了眼泪:“好,阿姨,我们一起走。”
三天后,沈时琛飞去瑞士参加学术会议。
就在他离开的第二天,我办理了出院手续。
宋律师安排了救护车,直接把我送到了京市第一医院。
第一次见陈教授,是在ICU的会诊室里。
他翻着我的病历,眉头越皱越紧:“十年前吸入性化学损伤,继发肺纤维化……这十年你都在用什么方案控制?”
我还没开口,他已经从检验单上看出了端倪。
“这些维生素和营养剂是怎么回事?”
他突然提高音量,把病历重重摔在桌上,“肺纤维化病人用维生素维持?这是在杀人!”
一旁的护士小声解释:“是沈教授定的方……”
“沈时琛?”陈教授猛地站起身,“他导师要是知道学生这么糟践病人,非得从坟里气醒不可!”
我低下头,没有说话。
“不过现在还不晚。”
他语气缓和下来,“你年轻,肺功能还有代偿空间。我们先用新靶向药控制纤维化进展,配合肺康复训练。”
“要多久?”
“看你的毅力。”他直视我的眼睛,“但我保证,半年内让你摘掉鼻导管,一年后能自己爬两层楼。”
治疗比想象中痛苦。
每天早上六点,呼吸治疗师就来给我做气道廓清。
接着是戴着呼吸面罩做呼吸训练,常常练到头晕眼花。
下午是药物治疗,那些真正的靶向药开始起效后,我经历了半个月的剧烈咳嗽,咳出的都是积存多年的黑色痰块。
但每一次咳出异物,我都感觉胸腔轻松一分。
一个月后的肺功能检测,数据让所有医生惊讶。
“肺活量提升了百分之二十!”
陈教授看着报告,难得露出笑容,“很好,明天可以尝试间断脱氧训练了。”
那天下午,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血氧监测仪:“楚小姐你好,我是呼吸治疗师林晞,负责你的肺康复训练。”
他调试着设备,声音温和:“陈教授说,明天开始你可以尝试每天脱离呼吸机一小时。”
我下意识抓紧了胸前的氧气管。
十年了,我早已忘了不依赖机器自由呼吸的感觉。
“林医生,我……真的可以吗?”
“不是可以,是必须。”
他调整着我的氧气管,“你的肺就像长期不用的肌肉,需要重新训练。但你要相信,它比你想象中坚强。”
第三天,当呼吸面罩被摘下的瞬间,恐慌让我几乎窒息。
肺部像被无形的手攥住,我拼命张嘴,却吸不进足够的空气。
“放松,用我教你的腹式呼吸。”林医生的手稳稳扶住我的后背,“慢慢来,吸气……呼气……”
那一个小时,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六十分钟。
但当我终于能用自主呼吸维持血氧饱和度时,听见林医生轻声说:“恭喜,这是你夺回的第一口自由。”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像婴儿一样重新学习呼吸。
从一小时到两小时,从平卧到坐起,终于在某个清晨,我实现了全天脱氧。
林医生始终在旁边监测着数据,记录每一个微小进步。
“你的肺功能恢复速度,超过了百分之九十的同类患者。”
“因为我想重新闻见花香。”
我深吸一口气,虽然还带着轻微的哮鸣音,“想在公园里慢跑,想大笑而不用担心窒息。”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笑容温暖:“很快就可以了。对了,听说你在自学企业管理?”
“总不能一直当个被照顾的病人。”
“需要参考资料的话,我这里有很多。”
他顿了顿,“以后叫我林晞吧。毕竟,我们已经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了。”
我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第一次发现,原来不需要透过呼吸面罩看世界,一切都这么清晰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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