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显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随着楚离那句冰冷的话语而彻底褪去。
他的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下去,全靠两旁的侍卫架着才没有滑倒在地。
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算计与镇定,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不明不白。
楚离没有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对魏峥道:
“备车,去他城西的私宅。”
半个时辰后,几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出了京城西门。
车轮滚滚,碾过官道上的尘土。
王显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被塞在车里,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
他想不通,那个连他自己都快忘了的秘密地窖,这个年轻人是如何知道的?
马车在一处极其普通的民宅前停下。
宅子青砖灰瓦,看起来和周围的邻居没什么两样,谁也想不到这里会是一个贪腐总管的销金窟。
“带路。”
楚离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侍卫将王显拖下车,推着他进入院中。
在王显绝望的指认下,侍卫们清开了院子中央一片种着菜的土地,移开上面的一个大水缸后,露出了一块与周围地面严丝合缝的厚重石板。
魏峥和另一名侍卫对视一眼,合力运气,将石板猛地掀开。
“轰隆!”
一股混合着尘土、霉味与某种奇异香料的气息,从漆黑的洞口喷薄而出。
楚离微微侧身,让过那股浊气,待洞内外的空气稍作流通,他才接过一盏风灯,沿着潮湿的石阶,第一个走了下去。
魏峥紧随其后,一行精锐侍卫鱼贯而入。
地窖的空间出乎意料的大,几乎掏空了半个院子的地底。
当风灯的光芒刺破黑暗,地窖内的景象让见惯了世面的侍卫们都忍不住发出了压抑的惊呼。
只见一箱箱码放整齐的金银在灯火下闪耀着晃眼的光芒。
旁边的木架上摆满了各种珍奇玉器、古玩字画,其数量之多、价值之巨,堪比一座小国库。
在地窖最里侧,几个巨大的木箱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
魏峥快步上前,用刀鞘挑开其中一个箱子的油布,再发力撬开箱盖。
刹那间,一抹流光溢彩仿佛要从箱中满溢出来,照亮了每个人的脸。
那是一匹匹色泽华美、绣工精湛的云锦。
在昏黄的灯光下,其上的龙凤、祥云图案依旧栩栩如生,光华流转,仿佛有生命一般。
这批本该被大火“烧成灰烬”的御用贡品,此刻正完好无损地躺在这里。
“贡品找到了!”
一名侍卫压抑着激动低呼。
最大的危机解除,所有人都暗松了一口气。
然而,楚离的目光却未在这些财宝和云锦上过多停留。
他的视线,越过这满室的珠光宝气,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里一个毫不起眼的樟木小箱上。
那个箱子没有上锁,就那么随意地放在那里,与周围的金山银山格格不入,仿佛被主人遗忘。
楚离缓步走过去,拂去箱盖上的薄尘,伸手将其打开。
没有金光,没有异香。
箱子里静静地躺着的,是十几册厚厚的账本。
楚离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开了微微泛黄的纸页。
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文字。
“天和九年秋,以次等东珠换贡品正珠一百二十颗,得银三万两,送‘青竹巷’八千两。”
“天和十年春,以苏绣充贡绣,得银一万五千两,付‘裴府周管家’五千两。”
……
一笔笔,一件件,时间、地点、经手人、获利多少、分润给了谁,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这已经不仅仅是公主府的内部硕鼠了,这简直就是一部蛀虫贪腐实录!
而几乎每一笔大额的非法所得,最终都有一笔款项,通过各种隐晦的渠道,指向了同一个地方——权倾朝野的裴相府。
这才是真正能将裴系势力连根拔起,给昭阳公主送上的最大一份投名状!
“啪!”
楚离将账本合上,发出的轻响在这寂静的地窖中,却如同在每个人心头炸响的惊雷。
一直被架在地面上的王显,听到这声从地底传来的闷响,身体猛地一哆嗦。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怪响,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肥硕的身体,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
“账……账本……”
他的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地看着漆黑的地窖入口,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与匪夷所思,喃喃自语: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楚离从地窖中缓缓走出,傍晚的凉风吹动他的衣袍,他甚至没有再看王显一眼。
他命令道:“将王显及其同党,全部拿下,押回公主府大牢,严加看管!”
“此地所有赃款赃物,特别是这箱账本,严密登记造册,重兵护送回府,片纸不得有失!”
做完这一切,他对身旁的魏峥平静地说道:
“回去禀报殿下,蛀虫已擒,贡品完好。”
魏峥重重抱拳,眼中满**是**敬畏。
楚离顿了顿,望向京城中心的方向,那里是权力的漩涡,也是风暴的源头。
“但此案背后,恐怕还牵扯着更大的鱼。”

维C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