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云舒没有立刻进屋。
她站在冰冷的院子里,环顾四周。
院墙很高,隔绝了视线。
她能感觉到,暗处必定有眼睛在盯着这里。
萧执不会放心她这个“小毒妇”的。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让那寒意刺入肺腑,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
恐惧?
茫然?
不,这些情绪太奢侈了。
从她撕下白绫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唯有向前,唯有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才能活下去,活得好。
“贵客”?
何云舒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她可不会真把自己当客人。
这只是暂时的落脚点。
她要的,是王妃的位置,是这王府女主人的权柄!
在那之前,她必须摸清这里的规则,找到盟友,抓住萧执的兴趣,更要……积蓄自己的力量。
她转身,推开了正屋的门。
屋内陈设果然简单。
一张硬板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衣柜,仅此而已。
连个梳妆台都没有。
不过倒是点着一盏油灯,光线昏黄。
很快,院门再次被叩响。
两个穿着藏青色棉袄、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低着头,抬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浴桶和几桶热水进来。
后面还跟着两个粗使婆子,捧着几套折叠整齐的衣物和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品。
“姑娘,热水备好了。”
为首的丫鬟看起来十五六岁,眉眼清秀,但眼神躲闪,声音细弱,带着明显的怯懦和不安。
另一个更小些,头垂得更低,几乎不敢看何云舒。
“放下吧。”
何云舒淡淡开口,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
周安派来的“稳妥”丫头?
怕不是派来监视的眼线,或者是府里最不受待见、被打发来伺候她这个“麻烦”的边缘人。
两个丫鬟和婆子手脚麻利地放好东西,行了个礼,就匆匆退了出去,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晦气。
何云舒闩好房门,走到浴桶边。
温热的水汽氤氲上来,带着皂角的清香。
她脱下那身早已被雪水浸透、冰冷刺骨的破旧棉袄和中衣。
冰冷的空气接触到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她走到屋内唯一一面模糊的铜镜前。
镜中映出少女单薄的身体,肋骨清晰可见,皮肤苍白,带着长期营养不良的痕迹。
脖颈上那道紫黑色的勒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狰狞刺目,如同一条丑陋的毒蛇缠绕着。
何云舒伸出手指,冰冷地抚过那道伤痕。
疼痛依旧清晰。
这是屈辱的印记,也是她向死而生的勋章。
她缓缓踏入浴桶。
温热的水包裹住冰冷僵硬的身体,带来一阵刺痛后的舒缓。
她将整个身体沉入水中,只留下口鼻呼吸。
温暖的水流抚慰着疲惫的神经,也让思绪更加清晰。
萧执……这个男人太危险,也太深不可测。
他的欣赏带着玩味,他的庇护带着目的。
他需要一个能咬人的毒刃,而她需要他提供的权势平台。
这本质上是一场交易,一场危险的博弈。
她必须时刻谨记这一点,不能被任何温情脉脉的假象迷惑。
王府的水,只会比何府更深。
周安那样的总管,那两个怯懦的丫鬟,都只是冰山一角。
暗处不知藏着多少魑魅魍魉,等着看她这个“空降”的“贵客”摔得粉身碎骨。
她需要盟友,需要耳目,更需要……尽快恢复这具身体的健康!
太弱了!这虚弱感让她极度不安。
何云舒猛地从水中抬起头,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她眼中疲惫褪去,重新燃起冷静而锐利的光芒。
活下去。
爬上去。
掌控一切。
这是她唯一的信条。
她仔细清洗了身体和头发,尤其小心地避开了脖颈的伤口。
换上送来的干净中衣——料子是细棉布,比她在何府的粗布好得多,但颜色是寡淡的青灰色,式样也极其普通。
刚穿好衣服,门外传来怯生生的声音:“姑……姑娘,晚膳送来了。”
何云舒打开门。
还是刚才那个稍大点的丫鬟,端着一个黑漆木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白米饭,一碟清炒时蔬,一碟切得薄薄的酱肉,还有一小碗飘着几片菜叶的清汤。
饭菜的份量和质量,显然与“贵客”的规制有些差距,但比何府的猪食强了百倍。
至少干净,能入口。
“放下吧。”何云舒让开身。
丫鬟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将托盘放在桌上,又飞快地看了何云舒一眼,接触到她平静无波的目光,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低下头,退了出去。
何云舒闩好门,坐到桌边。
她没有立刻动筷,而是仔细检查了饭菜和餐具。
没有发现明显的异常。
她这才拿起筷子,小口但迅速地吃起来。
她需要食物,需要能量。
每一口都咀嚼得很仔细,感受着食物带来的暖意和力量。
刚吃完最后一口饭,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这次声音沉稳了许多。
“何姑娘,王爷吩咐,送些伤药过来。”是周安的声音。
何云舒眼神微动。
萧执……还记得她脖子上的伤?
是单纯的示好,还是……另一种试探?
她起身开门。
周安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小药匣。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恭敬得体的笑容:“王爷说姑娘脖颈有伤,恐有不便,特命奴才送来宫中秘制的‘玉露生肌膏’,对外伤有奇效,不留疤痕。请姑娘安心使用。”
他双手奉上药匣。
何云舒接过,入手沉甸甸的,带着紫檀木特有的温润香气。
她打开匣盖,里面是两指宽的一个白玉小圆盒,盒内是碧绿色、晶莹剔透的药膏,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凉药香。
“多谢王爷,有劳周总管。”何云舒面色平静地道谢。
“姑娘客气。若无事,奴才告退。”周安躬身,带着两名内侍再次离开。
何云舒关上房门,拿着药匣回到桌边。
她打开玉盒,指尖沾了一点碧绿的药膏。触感细腻清凉,药香纯正。
确实是好东西。
她走到镜前,解开包扎的布条。
狰狞的伤痕暴露在空气中。
她将冰凉的药膏仔细地、均匀地涂抹在伤处。
一阵清凉舒适的感觉瞬间压下了火辣辣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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