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心知肚明——此次北伐他本就不赞成。既因国库空虚难支军费,更忧心六旬祖父鞍马劳顿。
“如今鞑靼瓦剌轮番袭扰,正是算准我 ** 炮受制,意图拖垮我军士气。”
敌寇阴损,纵逢阴雨亦不休,专挑将士疲惫时突袭。
“朕知道了,退下吧。”朱棣挥退孙儿。
朱瞻基向萧然颔首致意,躬身退出。
“这草原盟主,倒要留朕做客了。”朱棣眯起眼睛。
“分明是陛下恋战,何苦栽赃他人?”萧然反唇相讥。
朱棣被逗得胡须直颤。满朝文武,唯这少年敢如此放肆。
“再敢妄言,仔细你的脑袋!”
樊忠再度疾步入内,“启禀陛下,锦衣卫八百里加急!”
朱棣抬脚轻踹萧然,“呈上来!”
少年习以为常地接过密函。朱棣扫视绢帛,突然冷笑:“太子竟同时更调五镇边军,这是要闭门称帝啊!”
密报被掷向萧然。
“太子监国本就有权调兵。况且若存异心,陛下离京时他早可 ** 。”
朱棣捻须沉吟:“老大这是防着两个弟弟。”
“老爷子,你手里握着大明最精锐的兵马,其他地方的兵力加起来也不足为惧,这次调防不过是多加一层保障,以防万一!”
萧然作为穿越者,深知这位太子表面憨厚,实则将朱高煦和朱高燧耍得团团转。
“眼下战事虽胶着,但短时间内难分胜负,何必如此紧张?我军虽受小挫,可元气未损,待风雨过后,优势仍在朕手中!”朱棣握紧拳头,信心十足。
“恐怕不单是前线战事的问题,太子爷那边或许出了变故。”
“胡言乱语!”朱棣不悦道,“太子监国多年,做得比朕当年还好,能出什么乱子?”
朱棣对朱高炽的政绩极为满意,这一点毋庸置疑。
“若是太子爷身体抱恙呢?”萧然靠在朱棣的椅背上,“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你驾崩后,太子继位,不到一年便随你去了!”
朱棣抬腿便踹向萧然,萧然敏捷地闪身避开。
如今萧然预言朱棣今年驾崩,朱棣已不再动怒,可若说朱高炽活不过一年,朱棣便忍无可忍。
“瞧瞧你!实话实说你还急眼,太子爷的身体状况旁人不知,老爷子你难道不清楚?”
朱棣勾了勾手指,“过来!”
他指了指身旁的椅子。
萧然重新坐下,继续道:“太子爷的身体状况,既有先天不足,怨不得人,也有他自己的缘故,而老爷子你也有责任!”
“你这混账!与朕何干?”
“还不是被你累的!你数次北伐,哪次不是他在后方筹措粮草?你安心征战,物资充足全赖太子之功,你的北伐功绩,大半该归功于他。”
朱棣点头,“此言有理,后勤调度上,老大确实出色,换作朕也未必能做到这般地步。”
他对朱高炽的能力从不吝啬赞赏。
“这话听着顺耳!”
“可若老大身体不适,为何不密奏于朕,反倒暗中调防?”
“老爷子,你真是越发糊涂了!”
“信不信朕砍了你!”朱棣怒目而视。
萧然毫不在意,“即便他告诉你身体有恙,又有何用?你又不是神医,无法回京救治,徒增烦忧罢了!”
朱棣沉吟片刻,“接着说!”
“若太子密奏,必瞒不过两位王爷,倘若他们生出异心,临阵要挟,这皇位你给是不给?”
即便萧然不提,朱棣稍加思索也能想通。
站在上帝视角,萧然能推测许多细节。
史书未必记载琐事,即便有,他也未必知晓。
他并非史家,不过是闲暇时翻看 ** 的普通人。
“一旦内讧,不必外敌出手,大明便自乱阵脚。”
“就你聪明!”朱棣冷哼一声。
“雨过天晴,该回去了!”萧然再次劝说道。
朱棣怒目而视:“再敢胡言,朕斩了你!”
“现在回去医治,还能多活几年。”萧然看向朱棣。
朱棣态度坚决:“休想!此时撤军岂不贻笑大方?朕要为子孙打下五十年太平,更要开疆拓土的功绩!年迈之躯,日后再无机会亲征。”
“你的功业已足够辉煌,此战收效甚微,何必执拗?老爷子为何不信?”
“你不是说朕属驴的,倔强到底吗?”朱棣淡淡回应。
“倔驴!”
萧然话音未落,身形一闪,抬脚便踹。
几日相处,萧然已摸透朱棣脾性,朱棣同样对萧然愈发了解。
“若此战荡平草原,可否比肩唐太宗?”
萧然摇头,重新坐回朱棣身旁:“尚有差距,但已接近。”
“还不够?”朱棣皱眉。
“贞观之治乃后世治世典范,封建王朝再无其二。任贤纳谏、政风清明,说来容易,做到却难。”
“文治确不及唐太宗,那武功呢?靖难之役至五次北征,总该不相上下吧?”
朱棣以唐太宗为楷模,二人皆非正统继位。
李世民弑兄逼父,朱棣亦使建文帝消失。
“武功可比肩唐太宗的,唯有太祖高皇帝……”
“混账!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朱棣不悦。
“我若阿谀奉承,你早砍了我。实话实说罢了。”萧然递上茶杯。
“太祖高皇帝,确实骁勇!”朱棣对朱元璋既敬佩又畏惧。
血脉压制!
永乐大帝再强,面对洪武大帝,终究是儿子!
“朕就如此不堪?”朱棣仍不甘心。
“老爷子,唐太宗与太祖高皇帝乃千古罕有,你已足够杰出,差距微乎其微。”
听闻差距不大,朱棣稍感宽慰。
“那你认为唐太宗与太祖高皇帝武功最强?”
“非也!我不过外行,此乃他人评价,说这话的人功绩地位与太祖相当。”
朱棣会意:“原话如何?”
“论统兵之能,无人能及唐太宗李世民,明太祖朱元璋可居其次!”
“依我看,还是唐太宗更胜一筹。”
“千古一帝各有所好,见解自然不同。”
“老夫自问也不算差吧?”
萧然颔首道:”在历代 ** 中,老爷子确实能排进前十。”
“仅列前十?前五可有希望?”
“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宋太祖这四位功业彪炳,加上太祖高皇帝,老爷子确实难以跻身前五。”
“等等…为何是宋祖?”朱棣心中更认可明祖的地位。
“这并非我的个人见解。我只是转述那位评价唐太宗与太祖高皇帝之人的观点。”
“原词是怎样的?你方才所言应当不全。”
“这是一阕词…”萧然略作沉吟,”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 **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 ** 人物,还看今朝。”
朱棣闻言震动:”好个雄浑气魄!这般文采老夫确实不及。”
他坦然承认这一点。
“确实!数千年来,这般人物不过两位。”萧然竖起两根手指。
“另一位想必是唐太宗了?”
萧然点头称是。
【注:此处省略原宋太祖虽不及唐太宗,却也相去不远。这四位皆是史上罕见的雄主。世人对宋太祖评价不高,多因宋朝后期表现所致。实则宋太祖终结了数百年乱世,功在千秋。明太祖曾赞曰:”惟宋太祖皇帝顺天应人,统一海宇,祚延三百,天下文明。有君天下之德而安万世之功者也。”其对历史进程影响深远。相较宋朝称臣纳贡,明朝”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刚烈风骨自然更得人心。
……
连绵阴雨终见晴霁,神机营得以行动,战局主动权重归大明。游牧部族只得死守三峡口。先前所受窝囊气,如今终可一雪前耻。
朱棣精神渐佳,召集众将商议军务。朱瞻基激愤道:”三峡口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强攻无异送死!”
“你懂什么!”朱高煦毫不客气地呵斥。
“你懂什么!”朱瞻基指着沙盘,“对付鞑靼瓦剌,三万精兵足矣,派再多人都没用,神机营难以展开,根本起不了作用……”
“放肆!你跟谁说话呢?”朱高煦顿时火冒三丈。
“你说什么?”朱棣放下地图,语气平静。
面对朱高煦和朱高燧,朱瞻基毫不畏惧,但朱棣一开口,他的气焰立刻消了大半。
“我说我就是个屁!”朱瞻基说完转身就走。
“只要突破三峡口,就能直捣老三说的鞑靼大营,必须拿下这个要地。”
朱棣清楚,若攻不下三峡口,此次北伐就只能到此为止。
他望向营帐外,“草原寒冬来得早,再拖下去,一旦下雪,行军将更加困难。”
速战速决是上策,绕道虽可行,但耗时太久。
“三峡口狭窄反而有利,我和二哥占据高地,更有优势。”朱高燧附和朱高煦的意见。
朱瞻基无奈摇头,显然不认同。
他懒得再多说,反正其他人也不愿听。
见朱瞻基这副模样,朱高煦质问:“你摇头是什么意思?有高见就说!”
“你们非要自寻死路,我还能说什么。”朱瞻基依旧坚持己见。
“打仗哪次不是九死一生?”朱高燧反唇相讥。
“三叔,当初是谁信誓旦旦说六月就能结束战事?现在都八月了,为何还在此地僵持,寸步难进?”
朱高燧一时语塞,无法反驳,这话确实是他说的。
“是我说的。”朱棣淡淡开口。
朱高燧立刻挺直腰板,朱瞻基的气焰顿时萎靡。
朱高煦冷笑,“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
“我只想知道,为何战事拖延至今,进展不到一半?几次交战,看似我军取胜,实则敌军未伤元气。前两次河畔对阵,我军人数占优却损失惨重!后勤补给线屡遭敌军骑兵袭扰,药品物资短缺,轻伤致残,重伤致命……”
朱瞻基越说越激动。
“你还不是皇帝呢!”朱棣一句话让气氛骤冷。
朱瞻基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朱棣面露不悦,“现在追究战败责任?何况我军并未战败!简直狂妄!”
他将地图扔到一旁,声音陡然提高。
营帐内众人吓得齐刷刷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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