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非独朱祁镇之耻,更为朱氏皇族与大明朝永世难消之辱。
朱棣猛然起身环顾四周。
“老将军寻何物?”
“取刀斩此祸国孽畜!弑亲戮忠,断不可留!”
萧然忍笑劝阻:“您年事已高,动怒伤身。”
“若太祖知晓朱家出此败类…”朱棣不敢想朱元璋震怒之状。
“无妨,太祖雷霆之怒自有他人承受,必不累及老将军。”
(“唉,太孙如此英明,怎会有这般不成器的儿子!”朱棣仍是难以释怀。
“老爷子,哪家没几个败家子?汉武帝刘彻、光武帝刘秀何等雄才伟略,到东汉末年,少帝沦为傀儡,献帝含恨退位。唐太宗李世民何等英明神武,晚唐不照样出败家子?历朝历代皆如此,看开些,待到了朱祁镇那边,您好好教训他一顿便是。”
萧然这番话让朱棣心里舒坦了些。
“虽说朱祁镇险些葬送大明,好在有于谦和朱祁钰力挽狂澜。秦始皇一统六国,堪称千古一帝,不也出了胡亥这个败家子?隋文帝杨坚与独孤皇后开创开皇之治,照样二世而亡。”
“比起秦隋,大明已算幸运,您就别多想了!”
朱棣颔首道:“说得是,谁家没几个不肖子孙?只是想到这逆子被俘,朕就气得心口发闷。”
“宋朝还被俘了两个皇帝呢!”萧然连忙宽慰,“又不是独大明如此,您宽心。”
朱棣起身道:“出去走走,透透气,不想这些了!”
……
洪武十四年
北平燕王府
英姿勃发的年轻燕王朱棣接到朱元璋六百里加急诏书。
看完诏书内容,朱棣不禁眉头紧锁。
徐妙云款步而来:“殿下,可是有要紧事?”
朱棣将诏书递去:“王妃且看。”
“急诏返京却未言明缘由…”徐妙云也觉蹊跷。
“先前密报说母后病重,许与此有关。”朱棣起身踱步,“自接到书信便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出事。”
徐妙云握住夫君的手:“妾身随殿下同往,纵有万难,我们共担。”
“路途遥远,怕你受累。”
徐妙云坚定摇头:“妾身这就去准备,即刻启程。父皇急召,必有要事。”
见妻子坚持,朱棣只得应允。
此时的朱棣确实谨言慎行。其他藩王多有劣迹,唯独燕王恪守本分。后来朱允炆削藩时,竟寻不出燕王半点错处。
【稍作休整后,朱棣与萧然准备启程解决朱高煦、朱高燧之事。
此次返京知晓者甚少,朱棣打算给两个儿子来个”惊喜”。
临行前,朱棣对朱高炽嘱咐道:”老大,待此事了结,为父便要离开。你好生将养,你的病尚有转机。”
“父亲保重,路途劳顿,您也多注意身体。”
朱棣点点头,目光掠过身后的于谦,神色复杂难明。
于谦的才华毋庸置疑,尽管此刻已无需他力挽狂澜。
察觉到朱棣复杂的目光,于谦心中疑惑,却未多言。
一行人轻装简行,随朱棣与萧然同往,仅带着朱瞻基与樊忠。
有朱棣坐镇,朱高煦与朱高燧的威胁荡然无存。
“出发!”朱瞻基与樊忠策马在前,萧然与朱棣则安坐马车内。
朱棣拍了拍车厢,叹道:“这玩意儿颠得厉害,还是后世的汽车舒坦。”
“这辆马车在当下可比六百年后多数汽车金贵。”萧然指了指精雕细琢的车厢。
朱棣仰头一靠:“等回去,也该见见太祖高皇帝了!”
颠簸一路,萧然被晃得骨头快散架。朱棣见状打趣:“连马车都受不住,若是骑马岂不更糟?”
“老爷子,在我们那儿,骑马可是奢侈消遣。”萧然瘫坐着答道。
“你小子又不差钱。”朱棣皱眉,“二十出头就懒散成这样,半点锐气都没有。”
“我这叫提前退休,少奋斗四十年。”萧然笑嘻嘻地翘起腿。
朱棣无奈摇头:“朕在你这个年纪,早带着千军万马驰骋沙场了!”
“时代不同啦……”
……
行至朱高煦大营外,守卫立刻拦下队伍。见来者是朱瞻基与樊忠,士卒慌忙通报。
“就带了十个人?”朱高煦与朱高燧对视一眼,满脸狐疑。
“莫非有诈?”朱高燧眯起眼睛。
朱高煦霍然起身:“走!去会会这狼崽子!”
顷刻间,数千兵卒将朱瞻基等人团团围住。然而朱瞻基气定神闲,樊忠更是抱臂而立。
这架势让朱高燧心头一紧:“他们凭什么如此镇定?”
“总不会是老大亲至吧?”朱高煦嘀咕着,扬声喊道:“大侄子,唱的是哪出啊?”
朱瞻基翻身下马:“二叔三叔,一家人何必动干戈?平白让外人看笑话。”
朱高燧冷笑:“谁给你的胆子独闯龙潭?”
车帘倏然掀起,朱棣声如洪钟:“朕给的!”
朱高燧与朱高煦闻声浑身一颤,骨髓深处涌起难以抑制的恐惧。
朱棣从容自若地掀开车帘,两位藩王顿时面如土色,眼珠几乎要夺眶而出。他们脑中轰然作响,四肢发麻,不假思索便滚鞍下马。周围三千营与五军营的将士也纷纷抛下兵器,黑压压跪倒一片。
“父…父王怎会在此?”朱高煦嗓音发紧。无人敢质疑眼前之人的真伪——那睥睨天下的气度,分明是活生生的永乐大帝。
“朕若不来,你们还要闹到几时?”朱棣语气平淡,却吓得两个儿子后颈发凉。此刻他们终于明白樊忠与朱瞻基的底气从何而来。
朱棣负手而立:”可是觉得朕老迈昏聩,说话不作数了?”
“儿臣万死!”朱高煦额头抵地。
“这已非初犯。”朱棣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二人。
“臣等罪该万死!”朱高燧以头抢地。
“樊忠。”
“末将在!”
“接管两营兵权。”随着这道旨意,朱高煦兄弟面如死灰地交出虎符。朱瞻基接过时,金属相击的脆响仿佛丧钟。
待大军退去,朱棣凝视着失魂落魄的儿子们:”说说,要朕如何处置?”当年靖难立下的血誓犹在耳边,此刻却只剩满地寒光。
朱棣目光转向朱瞻基,”你去接管三千营和五军营。”
“遵命,皇祖父!”朱瞻基躬身告退。
朱棣将手搭在朱高煦和朱高燧肩上,”你们大哥不会为难你们,听为父一句劝,莫要再生事端。”
他的语气中透着慈爱,全无追究之意。
朱高煦兄弟二人面露诧异。
“为父当年夺位,不愿后世子孙效仿,徒惹人笑。”
“父亲,儿臣知错了!”朱高煦虽心有不甘,却不得不低头。
此刻服软尚能保全颜面,朱高炽必不会苛待二人,这道理他们都明白。
“走吧!”朱棣揽着两个儿子的肩膀。
“父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朱高燧百思不解,明明亲眼见证朱棣驾崩下葬。
时隔不久,父皇竟安然现身,实在令人费解。
“为父命不该绝,得遇仙缘,这才捡回一命。”朱棣并未多言。
“父亲,难道之前种种都是您设的局?”朱高煦如遭雷击。
万没料到会是这般结局。
“先前是真,如今也是真。”
这番解释反令兄弟二人更加困惑。
“父亲,此话怎讲?”朱高煦完全理不清头绪。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要安分守己,回去辅佐兄长,必能平安无事。”
朱高燧和朱高煦心知长兄仁厚,唯恐朱瞻基继位后不容二人。
朱高炽病体沉疴,待皇位传至朱瞻基手中,二人恐难善终。
朱瞻基同样忌惮这两位叔父。
兄弟二人只得点头。如今朱棣尚在,兵权已失,若再轻举妄动无异自寻死路。
“谨遵父命!”二人虽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好好活着,大明需要你们。”朱棣遥望北方,”边患未除,始终是心腹大患。”
“有太孙在,当无大碍。”朱高燧对朱瞻基的能力颇为认可。
朱棣摇头,”大明将逢大劫,需要你们兄弟同心协力。”
“父亲您呢?”朱高煦看出朱棣精神矍铄,状态极佳。
“为父年事已高,欲云游四方。”朱棣轻拍二人肩膀,”随樊忠回去收拾行装,过些时日为父自会返京。”
“是,父亲!”听闻朱棣还将回京,二人稍感安心。
目送二人离去,朱棣微微颔首。
他担忧朱瞻基与朱高炽病情难愈,若朱祁镇不堪重任,尚需朱高煦兄弟相助。
治国虽非二人所长,但论统兵征战,皆是难得将才。
朱棣为大明留下了后手。
“老爷子,该回去了吧!”萧然走到近前。
朱棣叹了口气,“老二心里不服气啊…按原本的轨迹,他是不是没活路?”
萧然颔首,“执迷不悟,最终被太孙处决。”
“果然如此…”朱棣对朱瞻基的脾性了然于胸。
此时朱瞻基策马归来,“祖父!”
朱棣肃然道:“记住,将来大明有场浩劫,你二叔三叔必须留着,他们能救国。”
“孙儿谨记!”
“都回吧,老头子也该动身了。”
“祖父何时归来?”见朱棣精神矍铄,朱瞻基忍不住追问。
“用不了多久。”
萧然与朱棣带着几箱黄金启程——这是朱棣执意要带的补偿。
军营前,整装待发的朱高煦兄弟正与樊忠等人汇合。知晓父皇尚在,两人再不敢造次。
“二叔、三叔!”朱瞻基抱拳。
朱高煦重重拍他肩膀,“好侄儿,这回可把你二叔吓够呛!”
“下回提前透个信儿,你三叔胆子小。”朱高燧笑着打趣。兄弟二人想起先前谋反之事,仍心有余悸。
众人牢记朱棣警示:那场关乎国运的劫难。
京师城外,朱高炽身着龙袍率百官相迎。见兄长已成 ** ,朱高煦眼底闪过不甘,却不得不与朱高燧同时下拜:“臣参见陛下!”
“自家兄弟何必多礼!”朱高炽连忙搀扶。
“大哥…”两人神色复杂。
“酒宴已备好,咱们兄弟多年未畅饮了。”朱高炽拉着二人向城内走去。朱高煦兄弟对视一眼,明白这是要化解宿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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