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宋云棠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马车内了。
马车内铺了厚厚的软垫,绣着金丝暗纹的软枕一丝不苟地放着。
她恍惚之间,一股极浅的雪松香涌入鼻尖。
如同凛冬的一丝清冽寒意,透过肌肤,划入心口。
熟悉的味道让宋云棠恍惚了一瞬。
心底藏匿多年的钝痛仿佛在一瞬间卷土重来。
刺得她生疼……
直到,耳边响起明夏的声音。
“小姐!你怎么样了?刚刚吓死奴婢了!”
她刚为小姐处理完膝盖的伤,手指还微微颤抖着。
若不是有好心人相助,还借了马车,她都不敢想象会怎么样!
宋云棠缓过神,开口道:
“别担心,刚刚只是止痛药的药效发作了。”
明夏又怎能不担心。
从前小姐说过的,身体康健之人服用止痛药不会有什么事。
可体质虚弱的人却不同,强行服用甚至会昏迷!
看明夏紧锁的眉头,宋云棠扬唇笑道:
“你家小姐的医术,你还不放心吗?”
明夏红着眼睛说道:
“小姐被寒毒折磨了这么多年,身体实在吃不消了!要是世子能……”
她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原本她日夜就盼着小姐成婚后解了寒毒。
可现在,婚事出了这样的变故,她失望地低下头。
宋云棠眸中却闪过坚定。
“不靠别人我也能有办法,只要我突破了鬼医十三针,就能清除寒毒。”
明夏心底更难受了。
小姐这样的天才耗费数月才突破前三针,要想彻底学会鬼医十三针,怕是比登天还难。
那小姐还得受多久的煎熬?
她恨恨地捏紧手指。
为什么小姐这么好,偏偏要遇上赵太妃这样恶毒的养母!
就在这时,马车外,一阵笑声传来。
“太走运了!就唱了两出戏,居然拿这么多赏赐!”
“走之前还吃了顿王府的饭菜!怪不得都说赵太妃是活菩萨呢!”
“听说被太妃收留在仁善堂不仅吃饱穿暖,还有嬷嬷教养,像大户人家的小姐一样!真羡慕啊!”
……
明夏看了眼车帘外,和宋云棠说道:
“小姐,是刚刚在王府唱戏的小戏子。”
想到小戏子们夸赞赵太妃的话,她气愤地说道:
“她们哪里知道,赵太妃比毒蛇毒蝎还要恶毒!”
宋云棠目光复杂地垂下了眼帘。
赵太妃对她的确恶毒,可创立的仁善堂人人称颂。
是天下走投无路的女子心目中最佳的避难所。
她也曾怀疑过仁善堂。
可暗中打探,仁善堂的确一直在做善事。
正如刚刚几个女孩儿所说,被收留在仁善堂的女孩儿不仅吃饱穿暖,还能得到良好的教养。
这也是她曾有机会杀赵太妃却没下得了手的原因。
这世上还有很多如她一般举步维艰的孤女,有仁善堂在,就会少很多人间悲剧。
宋云棠收起思绪。
“走吧,先回去。”
她斜靠在软枕上,目光所及便是最上乘的木料。
细节处处透着精湛,雕工很明显不是一般匠人的手艺。
她知道,这辆马车不是车行的。
咬紧了唇,宋云棠鼻子泛起酸涩。
尽管她很想立即下车,但她这会儿膝盖疼得麻木,下车后只会拖累明夏。
微风拂过,鼻尖的雪松香忽近忽远,挥之不去。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肺腑之间都是那股熟悉的寒意。
那人身上也是这样清冷矜贵的味道。
冰刃刺入心口。
如同三年前那个除夕。
她挣脱抓住她的侍卫,决绝地跳下马车,追着一人一马的背影,跑过了十里长亭。
跑了很久,最终倒在雪地里。
呛进口鼻的积雪融化成冰水,寒意钻进骨缝。
那种冰冷比寒毒发作时更痛苦。
她告诉自己。
宋云棠,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
远处,茶馆二楼的包间。
长风快步迈入,朝窗口的位置拱手行了一礼。
“王爷,查到了,今日裴世子原本是要陪小姐去王府的,可他临时下车改道去了布庄,和孙二打了一架。”
窗口的木榻上,黑衣男子慵懒地斜倚在软垫上,一脚踩着木榻,一脚轻飘飘地晃悠着。
手里拿布,正擦拭着剑身。
听到长风的话,顾宴寒转了转手中长剑,一道寒光划过眼眸,映出他眼底的凛冽。
他漫不经心开口。
“为了什么?”
长风如实禀报。
“孙二在布庄纠缠裴府大少夫人沈氏,沈氏差点从窗口跳河。”
“裴世子赶到后,把孙二赶走了,这会儿裴世子和沈氏还在二楼包间没出来。”
长风说着,有些气愤地皱起了眉。
“裴世子要是跟云棠小姐去王府,太妃或许还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对云棠小姐下手。”
说着,长风小心翼翼地问道:
“今日的事……王爷可要插手?”
顾宴寒指节叩了叩剑身,淡漠开口。
“在你眼中,本王这么闲?”
长风欲言又止,还是咽下了想说的话,拱手告退,却听到身后慵懒清冽的嗓音响起。
“等等,你刚说……有人想跳河?”
……
不知过了多久,宋云棠醒来时只觉得昏昏沉沉。
烛火轻晃,眼前是熟悉的床帘。
她捂着额头,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睡的。
只记得她刚刚还在马车上。
正要起身,她隐约听到裴昭的声音从窗外传进来。
“云棠,今日的确是我没接你,可我真的不是故意忘记,今日的事实在是……”
“罢了,其他先不说,你能不能先去给阿宁开些药?”
明夏显然气得不轻,声音都带着颤意。
“世子爷!我家小姐自己身体不舒服还睡着,去不了!”
被丫鬟当面驳斥,里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裴昭脸色僵住了。
“云棠,使小性子也该适可而止,你一定要弄得这么难看吗?”
看宋云棠还没出来,摆明是要晾着他了,裴昭拂袖而去。
宋云棠被吵得头疼,翻身时打翻了托盘。
春琴最先听到动静,激动地喊道:
“小姐醒了!”
明夏急忙冲进屋,伸手摸了下宋云棠的额头。
“总算不烧了,小姐,你昏睡了好久,天都黑了,吓死我们了!”
宋云棠笑了笑,嗓音沙哑。
“跟了本小姐那么久,怎么还咋咋呼呼的?”
“我是不是教过你们很多次,外伤若红肿破皮,发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烧退了就好了。”
明夏心底叹息。
从前在镇南王府,小姐受伤是家常便饭,这也是小姐狠下心学医的原因。
扶着宋云棠起身靠在软枕上,明夏心虚地说道:
“刚刚世子爷要见小姐,奴婢自作主张没放他进屋。”
宋云棠安抚地笑道:
“做得很好,该赏,不然我屋内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
明夏心里松了口气,却又很不是滋味。
反倒是宋云棠开口道:
“我都闻到药味儿了,再煎该糊了。”
明夏连忙跳起来。
“奴婢怎么差点忘了,炉子上温着的药!”
喝了药,宋云棠终于觉得晕乎乎的感觉好些了。
她看屋子里只有明夏和春琴,疑惑地问道:
“这么晚了,秋棋呢?”
明夏正为宋云棠的膝盖换药,抬头说道:
“侯府今日不知什么事闹起来了,秋棋那丫头一向爱看热闹,奴婢就让她去外头瞧瞧。”
正说着,秋棋快步进了屋。
“夫人刚刚差点又被气晕了!”
宋云棠急切地皱眉问道:
“怎么了?”
秋棋没好气地说道:
“还不是为世子爷和大少夫人。”
宋云棠拧眉。
“为世子去布庄的事?”
说完觉得不对,之前裴昭也经常为沈姝宁奔波,更过分的事也做过。
孟姨不可能会这样的事动怒。
秋棋摇头,低声道:
“世子带大少夫人过桥时惊了马,两人从马背上掉进了河里!”
“听说两人搂搂抱抱从水里出来时,沈氏的腰带都缠在了世子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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