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交完设备,明慧领着姜临清在院子里走。晨钟的余响早散了,居士们大多往经堂去,脚步轻得没声音,脸上的平和像涂了层釉,和姜临清紧绷的肩背格格不入。
“咱们的日程很简单,” 明慧边走边说,指尖偶尔指一下远处的厢房,“五点半晨钟,六点到七点晨练,站桩或太极;七点半素斋,八点半到十点诵经;十点劳作,扫院子、劈柴、种菜都行;十一点半午休,下午一点听道长讲课,三点自由活动,四点晚课,五点半素斋,七点到八点有热水,九点暮鼓后熄灯,不能出门了。”
明慧说得漫不经心,像在说 “今天喝了两碗粥”,姜临清却听得头皮发麻。她的手下意识往口袋里摸 —— 往常这时候,她早掏出手机打开日程表,把每个时间段标上 “任务名称”“负责人”“交付标准”,可现在只有掌心空荡荡的凉。
“没有时间表?” 她追着问,语速快得像开项目会,“晨练具体练什么?劳作分哪片区域?讲课主题提前定吗?有项目负责人吗?”
明慧被问得停下脚步,眼里带着点诧异,随即笑了:“姜施主,不用这么细。晨练练什么看道长心情,劳作早上大家商量着来,讲课主题随当天情况定,也没什么‘负责人’,大家自己管好自己,有活一起干。”
“没安排?” 姜临清的眉峰拧得更紧,指尖无意识蹭着衬衫袖口,“那效率怎么保证?扫院子不分区域,不就重复劳动了?讲课主题不定,听众怎么准备?有人想听养生,有人想听《道德经》,怎么办?”
话像连珠炮,炸得旁边扫地的居士停下了扫帚,竹扫帚尖还沾着片落叶,好奇地往这边看。明慧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还是耐着性子拉了拉她的胳膊:“姜施主,修行不是做项目,不用追效率。扫多扫少没关系,课听什么算什么,一起干活热闹,不用分那么清 —— 道长说‘随缘’就好。”
“随缘?” 姜临清念这两个字时,舌尖都发紧,像在解一道陌生的算法题,“随缘的标准是什么?怎么衡量修行成果?没有 KPI,没有考核,怎么知道有没有进步?”
烦躁顺着脊椎往上爬,她摸出备用机就想点开备忘录 —— 哪怕画个简易甘特图,把 “诵经”“劳作” 标成任务节点也好。可指尖刚碰到屏幕,明慧的手轻轻按了上来,掌心带着温温的力气:“姜施主,晨练要开始了,去经堂旁边的空地吧,别迟到。”
语气还是软的,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劲。姜临清不情愿地把手机塞回口袋,跟着明慧走到空地时,十几个居士已经站好了,素衣在晨光里连成一片,没人说话,连眼神都没乱飘。前面站着个灰袍道长,背挺得像松,正是昨天和她吵架的赤松。
赤松的眼神扫过来,冷得像山风,却没说话,只是清了清嗓子:“今天练站桩,双脚与肩同宽,膝盖微屈,掌心向内,平视前方,呼吸要匀。” 他边说边示范,手臂抬得慢,指尖绷得直。
姜临清跟着学,双脚分开时差点踩歪,膝盖屈下去就觉得酸,后背绷得像块板。才站两分钟,小腿就开始打颤,她想调整姿势,胳膊却僵得动不了 —— 平时在健身房练 HIIT,动作标准、时间精准,哪见过这种 “站着不动” 的锻炼?
“肩膀绷那么紧干什么?” 赤松的声音突然贴过来,吓了她一跳。她转头时,正撞见道长不屑的眼神,“站桩练的是气,不是蛮力,你把自己绷成木头,气怎么流?”
姜临清的脸 “唰” 地红了,从耳尖红到下颌。她想反驳,可指尖攥着衣角,话堵在喉咙里 —— 她确实没做好,可被人当众戳穿,还是被赤松这种 “粗鲁人”,委屈和怒气搅在一起,连牙根都发紧。
晨练结束往斋堂走,她忍不住问明慧:“你们做事都不提前规划吗?种多少菜、扫多少地,都没目标?”
明慧笑着摇了摇头,手里的帕子轻轻擦了擦额角的汗:“种菜是为了够吃,扫地是为了干净,不用定数。道长说‘知足常乐’,目标多了,心就累了。”
姜临清没说话,指尖无意识抠着指甲 —— 她想起自己做项目,总把 KPI 定得高高的,达成了就立刻冲下一个,从来没 “知足” 过。她以为这是 “上进心”,可此刻听着明慧的话,心里却空了一下,像少了块拼图。
但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掐灭了。她是科技公司副总裁,不是深山居士,“效率至上” 才是她的活法,“知足常乐” 太奢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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