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她刚到办公室,顾峥的秘书小李就板着脸送来了一摞东西。
“小沈同志,这是顾主任让我给你的。”
沈轻歌一看,差点没厥过去。
最上面是一本崭新的《机关公文写作规范》,下面是《政策文件汇编(1980-1985)》,还有一沓厚厚的、关于滨城市工业发展的调研报告。
“顾主任说,你作为政策研究室的同志,理论基础要扎实,让你把这些都看完,下周他要检查。”小李面无表情地传达着指示。
沈轻歌:“……”
她一个写po文的,你让她看这些?这是人干的事吗?
好家伙,别人送礼送点心送水果,这位大佬送的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八十年代版)是吧?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还没等她从大佬恩将仇报的愤怒中缓过神来,小李又递过来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
“另外顾主任说,联谊会那天你受了惊吓,为了方便组织及时了解你的情况,从今天起,每天下班前,交一份《思想动态汇报》给他。”
沈轻歌彻底麻了。
这是什么鬼?让她每天写日记给领导看?
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李秘书,这个……都要写些什么啊?”
小李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回答:“就是你一天的工作学习心得,思想感悟,对组织和领导的看法,等等。”
我对你领导的看法?我怕我写出来,明天就得去农场里改造了!
真是令人窒息……
沈轻歌只能含泪接下,嘴上还得感恩戴德:“谢谢组织关心,谢谢顾主任,我一定好好学习,按时汇报!”
于是,沈轻歌的实习生活从浑水摸鱼变成了水深火热。
白天,她要在同事们带着同情和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啃那些枯燥乏味的文件。
晚上,她还要绞尽脑汁写那份该死的《思想动态汇报》。
其实顾峥本意并非这样,他想着是走个过场,让她书面交代问题。
但是没想到来自现代社会的沈轻歌脑回路根本异于常人。
她熬夜奋战,发挥网文作者的脑洞,写成了一份图文并茂的《关于提升办公效率的十大建议》。
内容包括: 推行无纸化办公(申请购买个人计算机);开办机关食堂美食节,增设西餐窗口;带薪休假……
她甚至还用火柴人画了示意图。
以至于顾峥拿到这份汇报时,瞳孔地震。
他越看脸色越黑,直接将文件拍在沈轻歌桌面上。
他气极反笑,“个人计算机?你知道一台IBM要多少外汇指标吗?把你卖了都换不来一个硬盘!”
顾峥额头青筋直跳,盯着吓得缩脖子的沈轻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重写!”
沈轻歌连连点头,认错态度十分良好,然后又含泪重写了一份《食堂菜谱品鉴及改进建议》。
顾峥看完,沉默良久,最终揉着太阳穴,骂都懒得骂了,挥手让她滚蛋。
***
市府明天的会议需要用幻灯机,顾峥让沈轻歌提前去调试。
沈轻歌:“哦。”
但是幻灯机是啥?怎么用呢,也没人教她呀。
用惯了智能设备的沈轻歌直接懵了。她找不到开关,对着各种旋钮和杠杆一顿瞎拧乱掰。
大力出奇迹,她猛地一拉某个卡扣,咔嚓!哐当!
镜头直接掉下来摔碎了,幻灯片夹也被她掰变形了。
没事,小场面,不慌。
沈轻歌又翻出一卷透明胶带,将它粘回去,结果胶带粘在了灯泡上,瞬间烤焦冒烟……
顾峥提前到会议室查看,一进门就闻到焦糊味,还有一地狼藉和拿着胶带、一脸无辜的沈轻歌。
他眼前一黑,血压飙升。
但顾峥进步了,他居然忍住了没吼她,只是脸色铁青地快速检查她干的好事。
他让小王通知会议延迟十分钟。然后亲自上手,用工具勉强修复了幻灯片夹。
整个过程中,他愣是没看沈轻歌一眼,因为怕自己忍不住掐死她。
会议结束后,顾峥将沈轻歌叫到走廊角落。
他单手撑墙,把她困在墙角,俯身逼近,声音低沉危险,“沈轻歌,你到底是哪个敌对势力派来,专门破坏单位建设的?”
沈轻歌吓得眼泪汪汪。
又来这招?
顾峥真没办法了,他深吸一口气,冷声吩咐,“下班后去找行政科老王,学不会所有设备操作,不准吃饭。”
沈轻歌委屈巴巴地领命,为了尽快适应这个时代的硬件使用,她连续一周下班后跟着老王师傅学习,天天被油印机滚了一身墨。
一周后顾峥路过,看到沈轻歌居然有模有样地在给打印机换蜡纸,脚步顿了一下。
嗯……孺子可教。
下班前,顾峥让她去他办公室,说是有一批基层送上来的报告需要整理归档。
沈轻歌一进去,就看到办公桌上堆着小山一样高的文件。
“把这些报告按单位和时间顺序分好类,再检查一遍有没有明显的格式和数据错误。”顾峥头也不抬地吩咐。
“是。”沈轻歌认命地开始干活。
这活儿虽然繁琐,但至少不用动脑子,她反而松了口气。
坐在旁边的小桌子前,慢悠悠地整理着。
报告来自各个区县的工厂、乡镇,内容五花八门,有申请经费的,有汇报生产进度的,有提建议的。
她一份一份地翻着,忽然一份来自“海潮县渔业公司”的报告让她停下了动作。
报告的内容是关于今年秋汛捕捞量的总结,上面罗列着一长串数据,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沈轻歌的视线,却落在了其中一个不起眼的数字上——“黄花鱼捕捞量:3500吨”。
为什么是黄花鱼?
她依稀记得,自己当初写这篇文的大纲时,为了让年代背景更真实,随手设定了一个剧情点:八十年代中期,因为过度捕捞,东海的野生大黄鱼资源已经濒临枯竭,国家为此还出台过相关的禁渔政策。
海潮县就在东海沿岸,怎么可能一个秋天就捕到3500吨?这数字太夸张了!
她立刻意识到,这份报告有问题。
要么是数据造假,要么是统计口径出了天大的纰漏。
沈轻歌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顾峥。他依然在专注地批阅文件,侧脸的线条硬朗分明,仿佛对她这边的情况毫无察觉。
但沈轻歌的直觉告诉她,这是个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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