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赏花会不欢而散后的几日，南靖都城表面风平浪静，内里却似绷紧的弓弦。
流萤每日都会带来新的消息，拼凑出那日之后的风暴。
“靖安王回府后便高烧不退，太医说是急火攻心，加之烫伤引起的外邪入体。”流萤的声音平静无波，“苏小姐当日回府后便‘病重’，苏府连请了三位太医，说是惊惧过度，心疾复发，需要静养，闭门谢客。”
我正对镜试戴一支新得的赤金点翠步摇，闻言，指尖在冰凉的金属上轻轻划过。
“青荷呢？”
“被皇后下令杖责二十，打入浣衣局。我们的人暗中看着，靖安王府的暗卫也在监视她。”流萤顿了顿，“另外，我们按公主吩咐，将青荷母亲病情好转、且有不明来源钱财接济的消息，巧妙地透给了靖安王府的暗卫。”
我端详着镜中珠翠环绕、眉眼冷冽的自已。步摇的流苏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金光。
做得很好。当萧煜发现，连青荷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棋子，背后都可能藏着苏浅月的手笔时，他心中的怀疑便会如同野草，疯狂滋长。他会去想，当初别院里，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龌龊？苏浅月的“病”，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她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柔弱、依赖、不谙世事，又有多少是刻意伪装？
信任一旦崩塌，往日的每一分甜蜜，都会变成刺向自身的利刃。
“苏府那边，有什么动静？”
“苏尚书似乎对靖安王颇有微词，认为他未能护好苏小姐，反而连累她屡受惊吓。昨日苏尚书入宫面圣，出来后脸色很不好看。”流萤补充道，“还有，我们安插在苏府的人发现，苏小姐身边一个得力的妈妈，前两日悄悄出府，去了一趟城西的……济世堂。”
济世堂？一家名声不显的医馆。
“查。”
“是。”
又过了两日，一场突如其来的夏雨冲刷着驿馆的琉璃瓦。
侍卫通传，靖安王府长史求见，奉王爷之命，送来一些南靖特色的绸缎珍玩，以示歉意（为赏花会上的惊扰）和……问候。
我看着那摆在厅中、琳琅满目的锦盒，目光落在其中一只狭长的紫檀木盒上。
“打开。”
流萤上前，打开木盒。里面并非绸缎珠宝，而是一卷画轴。
展开。
画上是一个女子。身着简单的荆钗布裙，立于一片灿烂的桃花树下，回眸浅笑，眉眼温柔，眼底仿佛盛着星光。那是我……不，那是“阿芜”的脸。是我不曾拥有过的、全然不设防的、带着暖意的笑容。
画技精湛，将女子的神韵捕捉得淋漓尽致。右下角，有一行小字：“煜，于甲子年春，为阿芜作。”
甲子年春……那大概是他将我安置在别院，尚未对我举起屠刀的时候。是他亲手描绘了这份美好，又亲手将它碾碎。
画的旁边，还放着一支已经干枯、却依旧能看出原本形态的桃花枝。
真是……可笑至极。
“王爷还有何话？”我语气淡漠。
长史躬身，小心翼翼道：“王爷说……说他近日病中，时常梦见故人，心中……甚是不安。王爷想问公主……可曾、可曾也梦见过……桃花？”
桃花？
我拿起那卷画，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连绵的雨丝。然后，在王府长史惊骇的目光中，将画轴缓缓伸向窗外。
雨水瞬间打湿了宣纸，墨迹开始晕染，画中女子温柔的笑脸变得模糊、扭曲。
“本宫生于北凛，长于雪山之下，”我声音平静，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从未见过南靖桃花，何来梦境？”
话音未落，手指松开。
那幅承载着萧煜无尽悔恨与痛苦的画，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风雨卷着，跌落下去，迅速被地上的泥泞吞没，不见踪影。
王府长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颤抖，面如土色。
“回去告诉你家王爷，”我转身，目光扫过地上那些价值连城的锦盒，如同看着一堆垃圾，“故人已逝，多思无益。与其沉湎旧梦，不如想想眼前人。毕竟……苏小姐的‘病’，似乎更需要他费心。”
长史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不敢多留一刻。
流萤看着窗外那团彻底污毁的画卷，轻声道：“公主，济世堂查清了。那家医馆，最擅长的并非寻常病症，而是……配置一些特殊的香料和……避孕避子的药物。”
避孕避子的药物？
我眸光一凝。苏浅月派心腹妈妈去这种地方？
萧煜与苏浅月虽有婚约，但并未正式成婚。她需要这个做什么？是怕与萧煜有肌肤之亲？还是……她的“心疾”，根本不允许她孕育子嗣？
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脑海。
如果，她的心疾并非那么严重……如果，她根本不能怀孕……那她死死抓住萧煜，倚仗“救命之恩”和婚约，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靖安王妃的尊荣？
恐怕没那么简单。
“把济世堂和苏浅月妈妈去买药的消息，”我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丝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笑意，“想办法，送到靖安王府那位高烧不退的王爷耳边。务必让他知道，他那位‘病重’的未婚妻，在闭门‘静养’期间，还在操心些什么。”
“是！”
流萤领命而去。
我独自站在窗前，雨声渐歇，天光从乌云缝隙中透出，照亮了庭院中那团污浊的泥泞。
萧煜，这份“大礼”，希望你喜欢。
被谎言构筑的世界彻底崩塌的滋味，如何？
被视若生命的人反复欺骗、利用的痛楚，可比当年那把匕首，更锋利些？
这场复仇，早已不仅仅是讨还血债。
我要你亲眼看着你所在乎的一切，你所以为的真实，都在你面前，一点点腐烂、变质，最终化为禁锢你的、绝望的囚笼。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