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声音稳了稳:
“云姑娘别急着拒绝。因我之事,姑娘已花了五两银子,我暂无力偿还,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看云墨这几日没吃上骨头,想来家中银钱吃紧。我虽眼盲,却能在云墨帮衬下打些野物,好歹能让家里伙食松动些。
咱们各取所需,我帮姑娘渡过眼下难关,姑娘容我暂住到眼睛康复,如何?日后我定十倍百倍奉还银两。”
云溪“嗤”了一声:“鬼才信你的鬼话。”
见云溪态度松动,江澈不急不缓道:
“那咱们不说远的,只说眼下的吃食,这是姑娘此刻就能尝到的。
云墨心思纯,它帮我并非背叛,不过是馋肉的本能罢了。它为自己谋食,姑娘反倒该放宽心才是。”
云溪啃鸡腿的动作顿了顿。
确实,凭她现在的本事,别说给云墨买骨头,连过冬的口粮都悬着。
入冬后草药难寻,大雪一封山更是分文难挣,想在短时间内攒够过冬的钱,难如登天。
“若此刻赶我走,姑娘不仅白扔了五两银子,日子还得紧巴巴过。”
江澈见她沉默,又添了句:“以姑娘的聪慧,该知哪样更划算。”
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肚子和银子过不去。
云溪瞪了眼旁边的男人,又看了看眼巴巴瞅着自己的云墨,狠狠咬了口鸡腿:
“一个月,就一个月。等你眼睛好了,立马滚蛋。”
“行。” 江澈也斯文地咬了口鸡腿,应得干脆。
吃饱喝足,两人一狗往山下走。
云墨像是格外开心,撒欢似的往前蹿,江澈握着狗绳,竟丝毫不受眼盲影响,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
果然是装的!动作比云墨还利落。
云溪跟在身后,忍不住腹诽。
虽说走得快,天却突然淅淅沥沥飘起雨来。
到家时,两人一狗都淋得半湿。
一场秋雨一场寒,云溪冷得直哆嗦,先拿干毛巾给云墨擦干了毛,便匆匆回了自己屋。
至于那个男人,她才懒得管,冷死才好。
江澈此刻确实狼狈,没干净衣裳换,也没人递帕子,只能坐在板凳上,自嘲地绞着衣上的水。
忽然听见云墨“汪汪汪”叫了三声,这是他俩约好的暗号,意思是有情况,叫他过去。
顺着声音摸过去,手触到一个敞开的衣柜门。
“里面有衣裳?” 他试探着问。
“汪汪。” 云墨应了两声,是肯定的意思。
“你和你阿姐的衣裳都太小,我穿不了。” 江澈解释道。
狗儿急了,“汪汪汪”“汪汪汪”地连着叫,一声比一声急。
江澈只好伸手往衣柜里摸,在隔层上触到一套粗布衣裳。
“这套我能穿?” 他又问。
“汪汪。” 云墨答得干脆。
江澈拎起衣裳比划了下,长度瞧着是男子的,应当合身。
他边换边随口问:“你家怎会有男子衣裳?莫非是特意给我备的?”
“汪汪。” 云墨再次肯定。
衣裳穿上身,果然刚刚好,身上的凉意霎时散了大半。
摸着粗糙却干净的布料,江澈心里头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暖意,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云溪换好衣裳出来时,正见江澈立在廊下,身上那件新衣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
她心头一跳,手脚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想起当初买这衣裳时,她曾偷偷揣过念头,或许这人真能成自己的未来夫婿。
可后来又打定主意,绝不能跟他有半分牵扯。
此刻见他穿着这身衣,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全冒了出来,倒让她一时忘了该作何反应。
“衣裳很合身,多谢姑娘。” 江澈先开了口。
这声谢像根针,刺破了云溪的怔忡,也勾起了她无言的羞愤。
给男人买衣裳,跟买药救人可不一样。
若是让他知晓,自己当初救他时竟存过那般心思,那她平日里在他面前的强势,岂不是要顷刻崩塌?
“这原是给我家云墨备的狗衣,它肯借你穿,你该谢它才是。”
她丢下这话,转身快步躲进了灶房。
“嘴倒是挺硬。” 江澈低笑一声,手不自觉摩挲着下巴,眼底漾着几分自得。
看来我这模样,还是从前那般能让姑娘家脸红心跳的光景。
这个念头刚闪过,江澈自己倒先吓了一跳。
往常他最不屑于凭这副皮囊博人青眼,如今竟为这点小事暗自得意起来?
他心头一阵别扭,赶忙将摩挲着下巴的手放了下来,手上还残留着布料的粗糙触感,脸上却莫名有些发烫。
翌日。
云溪刚给江澈眼上敷好药,正拿着纱布往他脑后绕,院里就传来阿桃的声音:“云溪,你可在?”
她捏着纱布打结的手猛地一顿,瞬间慌了神。
“千万别出声,更别出来,我邻居来了。”
她手指飞快地在他颈后系了个利落的结,压低声音急声交代江澈。
“行。” 江澈也正不想让外人知晓自己藏在芳璃村,答得干脆。
云溪定了定神才走出房门。
“阿桃,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她笑着招呼道。
阿桃是云溪在村里最要好的朋友,性子热络又消息灵通,村里大小事没有她不知道的。
因着这份真诚热络,云溪向来乐意跟她相处。
只是自己住得偏,平日少有人来,也就阿桃会时不时绕路过来串个门。
“我来呀,自然是带好事的。” 阿桃笑得眉眼弯弯,眼里透着几分促狭。
“什么好事?坐下说。” 云溪引着她到院里的桌凳旁坐下,转身去灶房倒了杯热水。
阿桃接过水杯,兴冲冲道:
“上次跟你说的人牙子,还记得不?之前喊价太高没人买,这不急了,说降到十两银子就能挑个模样周正的!人都从镇上带到村里了,正等着姑娘们去挑呢。”
她拍了拍云溪的手:“过这村没这店了!十两买个夫婿,多划算,可不能错过了。”
云溪听了,心口一阵发紧。
房里那人耳力好得很,这话要是被听见,岂不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果然,此刻坐在板凳上的江澈把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买夫婿?
真是闻所未闻。

维C文学